冯峥教授脸上的那份从容儒雅彻底消失了！他死死盯着那瓶花，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着，他甚至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几步，几乎是扑到了花瓶前，双手撑着膝盖，躬着身子，难以置信地、贪婪地看着那枯枝、枯藤与绿叶构成的每一个细节。

“天…天呐…”他嘴唇哆嗦着，呼吸变得粗重，声音都变了调，带着一种学术性的狂热，“这这…这枝干的处理，这扭曲盘绕的线条，以枝为骨，以芽代笔…这分明是《南林清供图鉴》残卷里提到的‘寒山寂寥’式！老天爷啊！这…这技法早已失传近百年了，学界一直认为是古人的夸张描述！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在今日重现？这线条间的起承转合…这布局所蕴含的张力…”

他猛地抬头，灼热的目光射向姜瑟：“这位…这位**！你从哪里…不，你跟谁学的？！这绝不可能是偶然为之！你！”

林慧君只觉得脸上“啪”“啪”“啪”地被人隔空抽了无数个耳光！端着茶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捏得骨节泛白，手背上青筋都微凸出来，指关节处一点血色也无。刚才心里对姜瑟“不懂花”的鄙夷，此刻都化成了尖锐的冰渣，狠狠扎在她自己的心上！她精心准备的刁难，请来的权威，最后竟成了给这个她一心想打压的、上不得台面的前平民儿媳扬名的垫脚石！

茶杯在她手中轻轻晃动，温热的茶水洒了一点出来落在精致的羊毛裙上，她也浑然不觉，只觉一股恶气堵在胸口，烧得她五脏六腑都疼！空气里那些混杂着泥土、肥水和浓郁花香的复杂气味，此刻变得分外刺鼻。

就在冯教授激动失态地追问，林慧君羞愤至极几乎要维持不住体面笑容的关键时刻，温室那边负责看管花草的老王，面无人色地冲进客厅。他甚至顾不上主人家正在待客，也顾不上地上的名贵地毯，一路留下带泥的脚印，声音带着明显的哭音和颤抖：

“太…太、太太！不好了！出大事了！您…您养在暖房最里面、当祖宗供着的、刚开的那几盆‘夜皇后’…还有…还有那几株‘女王之血’…全…全毁了！”

“什么？！”林慧君猛地从沙发上站起，声音陡然拔高，完全破了声调！方才的羞愤被巨大的惊恐和心痛瞬间覆盖！“怎么回事？！”

“是…是几只不知道从哪里钻进来的鸟！撞翻了花架子！”老王急得直跺脚，声音带着哭音，“花…花盆碎了！那刚开的、价值好几十万的名花…全…全被砸烂了！踩烂了！”

他后面这句几乎是喊出来的：“您的‘夜皇后’…被踩得稀巴烂！一点儿都不剩了！”

林慧君眼前猛地一黑！那可是她花了大价钱、托了无数关系、费尽心思才弄到手的稀世名种！她几个月的心血，只为了等它绽放那一刻！是她在名媛圈子里最大的谈资和骄傲！

她的身体晃了两晃，几乎要晕厥过去，一手死死捂住心口，另一手指着姜瑟刚完成的那瓶惊世之作的方向，嘴唇剧烈哆嗦着，脸色由白转青，一口气憋在胸口，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血红的眼睛瞪着姜瑟，充满了疯狂的质问和恨意——仿佛在问：“是不是你？！肯定是你搞的鬼！！”

冯峥教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愣在当场，看着那瓶精妙绝伦的枯枝插花，又看看快要背过气去的林慧君，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客厅里一片死寂，空气凝固得吓人。佣人们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

唯独引起这场风暴中心的姜瑟，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她平静地听着老王带着哭腔的汇报，目光懒懒地掠过林慧君那张因极致的痛心和愤怒而扭曲的脸庞。然后，她的视线落回自己那双沾了点绿汁的手上，似乎觉得这点污迹比那几盆被踩烂的所谓“稀世名花”更值得关注。

她漫不经心地搓了搓指尖，一点绿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