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后，靳承屿背着温晚走过青石板巷时，暮色正温柔地漫过老城区的屋檐。
温晚伏在他宽厚的背上，指尖无意识地绕着靳承屿后颈的短发打转。
那些发茬硬硬的，像靳承屿这个人，扎手却温暖。
"哥哥，"
温晚将脸贴在靳承屿肩窝处，声音轻得像檐角将落未落的雨滴，
"我们真的回家了吗？"
靳承屿脚步顿了顿，托着她腿弯的手掌紧了紧。
"嗯。"
他应得低沉，喉结在温晚的脸颊旁轻轻滚动，
"但是房子太旧，墙皮会掉渣，下雨天还要摆七八个盆接漏水。"
"那多好呀。"
温晚笑起来，鼻尖蹭到他衣领上晒过的阳光味道，
"像住在水帘洞里。"
拐角处一株野蔷薇探出墙头，靳承屿特意停下来，让温晚摘了一朵别在耳后。
推开发出吱呀声的木门时，温晚在他背上睁大了眼睛。
褪色的砖墙爬满了新绿的爬山虎，窗台上排着十几个玻璃瓶，每个瓶里都漂着朵小野花。
有蒲公英撑着毛茸茸的伞，有雏菊仰着嫩黄的脸，最边上的瓶子里还游着两尾红鲤鱼。
"这些是......"
"后山溪边顺路摘的。"
靳承屿耳尖有些泛红，小心翼翼把温晚放在铺着碎花垫子的藤椅上，
"鱼是王婆婆家池塘捞的，她说能招好运。"
温晚赤脚踩在磨得发亮的老地板上，阳光从贴歪的淡粉色壁纸缝隙漏进来，在靳承屿手作的松木书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忽然发现窗棂上系着细绳，十几只彩纸折的千纸鹤随风轻晃，每只翅膀里都藏着颗小铃铛。
夜雨来时，那些叮咚声混着雨滴敲打塑料布的声响，竟成了支安眠曲。
靳承屿就着床头小夜灯暖黄的光，正给她缝睡衣上摇摇欲坠的纽扣。
他粗粝的指腹捏着银针的样子有些笨拙，眉心的皱褶比针脚还密。
"哥哥。"
温晚从被窝里伸出冰凉的手，贴在靳承屿青筋微凸的手背上。
"明天我们去溪边捡鹅卵石好不好？铺在院子里，下雨就不会泥泞了。"
靳承屿突然别过脸去，过了很久，温晚才听见他带着鼻音的回答：
"嗯，再挖点野薄荷，种在漏雨的墙角。"
后半夜雨势渐大，靳承屿悄悄起身查看接水的盆。
回来时带着一身潮湿的草木香，发梢还坠着水珠。
温晚假装熟睡，任由他温热的手掌轻轻拭过她眼角未干的泪痕。
天光微亮时，她看见哥哥蜷在床边的旧躺椅上睡着了。
晨雾漫过窗台上夜合的野花，漫过靳承屿疲惫却柔和的眉目，最后轻轻笼住两颗依偎着的心。
在这个墙皮剥落的老屋里，春天正在每一道裂缝里生根发芽。
晨雾还未散尽时，靳承屿已经站在了灶台前。
铁锅里的白粥咕嘟咕嘟冒着泡，他握着长柄木勺慢慢搅动，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
温晚揉着眼睛从里屋出来时，正看见靳承屿往粥里撒最后一把葱花。
细碎的绿色在白粥里浮沉，像初春刚冒头的嫩芽。
"哥哥，今天你要去学校啦～"
温晚踮脚去够碗柜里的青花瓷碗，做完手术后走路不太利索，身子还有些晃了晃。
靳承屿一把扶住温晚的腰，掌心传来的温度透过单薄睡衣：
"嗯，我先把你今天的早饭午饭准备好。
我晚上有晚自习，可能比较晚才回来，你乖乖在家等我。"
厨房的矮桌上整齐码着三个铝制饭盒，第一层铺着金黄的煎蛋，第二层是昨晚剩的土豆丝，最底下那盒装着洗好的草莓。
是菜市场收摊时老王叔硬塞给他的，有些磕碰，但甜得很。
温晚捏起一颗草莓咬了口，汁水染红了嘴角：
"其实我自己能......"
"能什么？"
靳承屿把热粥推到温晚的面前，眉梢挂着晨露般的笑意，
"踩着板凳煮泡面，还是把盐当糖撒？"
阳光突然穿过云层，照亮了贴在冰箱上的课程表。
温晚伸手抚过那些工整的方格，周一到周五都用蓝笔标着"晚自习前回家"，
"我算过了。"
靳承屿突然开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校服袖口的毛边，
"便利店的工作不好辞，我就先干下去，正好也能攒点钱......
可能要先委屈委屈小晚在家里面呆着了。
等哥哥再挣点钱把你的户口先上了....这样小晚也能去上学啦....."
晨风掀起窗帘，露出窗台上新换的野花。
这次是淡紫色的二月兰，插在喝完的酸奶瓶里，瓶身还留着温晚用马克笔画的笑脸。
高三（7）班的教室永远弥漫着风油精的味道。
靳承屿坐在最后一排，面前摊开的物理题集被窗外的阳光晒得发烫。
前桌的男生转过来借橡皮，瞥见他草稿纸上密密麻麻的公式，突然压低声音：
"老靳，你这段时间去干嘛了？"
靳承屿铅笔尖在纸上顿了顿，他抬头看了眼讲台。
班主任正在写板书，粉笔灰簌簌落在她藏青色外套上。
"家里面有点事。"
靳承屿声音很轻，手指无意识地摸了摸校服内袋。
那里装着温晚今早塞给他的薄荷糖，锡纸包装上好像还留着她的体温。
下课铃响时，班长把一沓表格放在他桌上：
"你向老师申请的贫困生补助，记得放学交。"
表格右上角印着鲜红的截止日期，靳承屿盯着那个数字看了很久，久到阳光从桌角爬到了他手腕上。
午间，在图书馆顶楼的阁楼里，灰尘在光束中跳舞。
靳承屿蹲在霉味刺鼻的书架间，把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旧教材按编号排好。
汗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在书脊上，氤氲出深色的圆点。
"小靳啊，"
王校长推了推老花镜，"这些书下个月都要处理掉的，你不用......"
"不好意思校长，马上就能好。"
靳承屿抹了把额头的汗，把最后一本他选的《初中精编》塞进背包夹层。
书页泛黄，但例题旁的批注依然清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