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浓得像沙暴。危墙的尸骨在尘埃深处发出最后的哀鸣。
泥坑里,赵扒皮挣扎着想坐起来,泥浆混着口鼻的血沫子往下淌,油头成了泥疙瘩。保温棉堆里,赵昶被两个吓破胆的狗腿子手忙脚乱往外刨,断臂碰哪都疼得他嗷嗷叫唤,露出来的半张脸沾满了白色絮状物,活像长了一层霉菌。王胖子刚被人从泥里**,正像只落水狗一样甩着头顶的黑泥,眼睛糊得只剩两条缝。柳蔓瘫在污水沟边,脏污的手指徒劳地抓挠着污泥,试图擦掉裙角沾着的秽物,眼神空洞得像个破洞的玩偶。
工人群里爆发出几声迟来的惊呼和庆幸的喘息,夹杂着伤员的**。中心那片被围出来的空地上,林晚直起了腰。
手上没拿赵扒皮砸出来的那堆废纸。沾满了泥浆的票据早被砸塌的碎砖淹没。
她手里捏着的,是一块巴掌大的、厚实的灰色水泥块。不是废料,是刚从那堵倒塌的危墙根部扒拉出来的断裂面。断裂处像被野蛮撕开的口子,露出里面扭曲缠绕的东西——
几根锈蚀得快要烂断、粗细不均、像被老鼠啃过的劣质镀锌铁丝!
旁边散落着几粒粗糙的、混着大量煤渣石末的黑色渣状物——劣质水泥核心!
断裂面边缘,一块拇指大小的、扭曲凹陷的金属碎片嵌在水泥里——半块磨损得看不清字迹的……防伪芯片?或者是什么别的标记?
林晚捏着这块碎块,动作稳得像拿秤砣。她的目光像两道高压探照灯,撕破迷蒙的烟尘,先落在刚从保温棉堆里勉强扶坐回破轮椅上的赵昶身上。
“安全经费?”林晚的声音不大,却被某种无形的力量贯穿了现场的混乱,清晰地砸在每个人耳朵里。每个字都裹着墙灰和铁锈味。“赵昶,”她念名字像宣读判决,“去年三月,二期主体加固的D级螺纹钢采购单,批复金额三十万七千四百。”
赵昶肿脸上瞬间褪去最后一点血色!眼神惊恐!
林晚拇指在水泥块断裂面那些粗劣的铁丝上一抹,举起,让那些扭曲丑陋的锈痕暴露在惨淡的阳光下,嘴里接着报:“仓库实际入库记录:杂牌C号‘加强筋’——就这玩意,市价十一万六。差价十九万一千四百,哪去了?”她声音陡寒,“是你亲自签的核销单吧?后面跟着你情妇收的那套海景度假屋定金发票…要我翻邮箱截图吗?”
人群死寂!连王胖子甩泥的动作都僵住了!赵昶嘴唇哆嗦着想吼“胡说”,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林晚目光平移。
落在刚从泥浆里把上半身**的赵扒皮脸上。那张肥脸上的横肉在惊骇中凝固。
“安全部,柳蔓主管。”林晚声音如同冰刀在刮铁皮。柳蔓在污水沟边猛地一颤!“上个月十七号,3号区非承重墙结构强度抽检报告。”她从另一侧工装裤口袋里,掏出一张被对折过、边角卷毛的打印纸,看都没看,手腕一抖!
哗啦!
纸片展开!上面清晰地印着两个并排的、被红框圈出来的数据栏!
左侧:实际检测值——抗压强度:18.7MPa;承重极限:≤1.8t(严重不合格,鲜红报警标志!)
右侧:最终上传存档值——抗压强度:32.5MPa;承重极限:4.2t(显示合格!绿色通过章!)
两条记录的签名栏是同一个人的笔迹——柳蔓!
林晚捏着那张报告纸的一角,像是捏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猛地指向瘫在污泥里的柳蔓:“谁给你批的账号权限篡改数值?谁让你把‘墙要塌了’改成‘还能凑合用’?签字的笔在你手里,催命的墙灰现在还糊你裤子上没洗掉!赵扒皮许诺你多少好处?他儿子给你订的下一个度假屋名额?”
“我没有!是她胡说!赵总…”柳蔓彻底崩溃!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失声尖叫!但林晚根本不给她分辩机会!
林晚手臂猛地回收!那张记录着致命篡改的报告纸在她手中被团成一团,像块肮脏的抹布,被她狠狠砸回柳蔓身前泥泞的污水坑里!
噗嗤!
纸团精准地落进一小洼黑水里,污秽立刻晕染开。
“还有,”林晚的声音陡然拔高,压过一切杂音,目光如同实质的刺,钉死赵扒皮,“事故调查报告?刚掏出来那份?纸倒挺新。编号GD2025-073?报告编号是连续的!GD2025-073存档库原始记录里是上个月焊枪掉落未遂的车间安检!你那份…复印件?手抄本?谁签的字?模仿柳蔓的笔迹比小学生描红还烂!拿出来坑爹都嫌丢份儿!”
赵扒皮那张混合着血泥的胖脸瞬间由紫胀变成惨青!捏着报告单边缘的手指剧烈哆嗦!那份精心炮制的“铁证”,瞬间变成了一个烫手的……笑话!
轰!
工地彻底炸了!
“操!黑心烂肺!”
“赵昶克扣安全钱?真敢!”
“那贱女人篡改数据?我说那墙看着不对!”
“狗咬狗!一窝烂!”
“林工之前说的都是真的!”
工人堆里的咒骂、愤怒的吼叫瞬间炸开!憋了太久的怒气如同火山喷发!唾沫星子混着墙灰漫天飞!之前被赵家威势压制的恐惧和怀疑,此刻被**裸的铁证点燃,烧成了燎原大火!
赵扒皮被汹涌的声浪冲得踉跄后退一步!想吼,被泥堵了半截的喉咙呛得咳出眼泪!巨大的惊恐和众叛亲离的寒意瞬间将他淹没!他精心策划的兴师问罪……成了自己坟墓的开场!
赵昶坐在破轮椅上,抖成了筛糠。林晚报出的每一个数字,砸出的每一句话,都像钢针扎进他溃烂的骨髓!十九万?海景屋?他爹那张惊恐的脸比鬼还吓人!他知道完了!彻底完了!
王胖子更是面无人色!这局面,神仙难救!
林晚站在震耳欲聋的怒骂和崩塌的烟尘中心。
挺直的脊梁像一把**淤泥的钢刀。
手里的水泥块断面上,那几根扭曲生锈的铁丝在死气沉沉的阳光下,映出她眼中冰封万里的寒芒。
铁证如山。
不是甩在纸上。
是用血淋淋的墙灰和崩塌的轰鸣,砸碎了那层虚伪肮脏的皮!
清算。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