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洪流惊变鬼门关里阴风阵阵,风在巨石间如虎啸穿行,发出恐怖的鬼哭狼嚎之声。
豆大的雨点砸在岩壁上,溅起细碎的水花,混着谷底暴涨的洪流,汇成一曲撼天动地的狂响。
那尊不知矗立了多少岁月的鬼门关巨石,在风雨与洪流的夹击下剧烈晃动,
石缝中渗出的泥水顺着斑驳的表面蜿蜒而下,随时都会轰然坍塌。谷外已是一片泽国,
浑浊的洪水卷着断木残枝,顺着谷地逶迤而下,所过之处,草木尽折,泥沙俱起。
而谷内深处,石川上那间简陋的茅屋,却安然不动。茅屋顶上覆盖的茅草被雨水冲刷得油亮,
几处破损的缝隙里透出微弱的光晕,在风雨中顽强地闪烁。茅屋之外,
一位身着玄色长袍的先生肃然而立。他身形颀长,面容清癯,双目深邃如古潭,
此刻正微微闭合,聆听着这天地间的惊涛骇浪。狂风掀起他的袍角,露出里面素色的内衬,
数十只通体碧绿、足有手掌大小的巨钳螳螂正攀附在他的袍袖和胸襟上。
这些平日里凶猛异常的生灵,此刻却异常温顺,只是静静伏着,一对复眼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仿佛在与主人一同静观这场天地剧变。忽然,先生的眉宇微微跳动了一下。
那是一种难以察觉的律动,仿佛与天地间的某种频率产生了共鸣。下一刻,他双臂骤然抖动,
宽大的双袖如惊鸿振翅般齐舞,身形竟不借外力,飘然升起丈许。在空中,
他双臂划出半个圆满的圆弧,指尖所过之处,空气似乎都被撕裂,发出轻微的嗡鸣。
“嗤——”一声轻响,似有若无,却盖过了风雨的喧嚣。栅门外那方矗立多年的无字石碑上,
赫然多出一条三寸深的抚痕,边缘光滑如镜,又似被斧凿刀劈过一般,带着一股凌厉的气势。
先生缓缓落地,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那笑容里有欣慰,也有几分难以言喻的沉重。
就在此时,洪流终于抵达。如万马奔腾,似有吞并天地之势,直扑石川而来。
浑浊的浪涛拍打着岸边的岩石,激起数丈高的水花,茅屋顶上的茅草被水雾打湿,
发出沙沙的声响。先生却不慌不忙,踅回茅屋,背对柴扉,在榻前盘膝坐定。
他凝视着案上那卷泛黄的竹简,指尖轻轻拂过,
原本静静合拢的《谋略》竹简竟“飒”地一声自行翻开,发出清脆的声响。“天地之道,
以阴阳二气造化万物……”先生朗声而读,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稳稳盖过山呼水啸。随着他的吟诵,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那凶猛的洪流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牵引,在即将吞噬茅屋的前一刻,
竟乖乖地拐了个弯,顺着石川边缘绕道而去,只留下哗哗的水声,像是在恭顺地行礼。
不知过了多久,风雨渐歇。一缕血色的日光穿透云层,泼洒在茅屋顶上,透过窗棂照进屋内,
让整个茅屋都笼罩在一片如火的红光之中。先生蓦地停了吟诵,剑眉紧紧蹙起,
眼中闪过一丝痛楚。眼前,疾速掠过那场改变他一生命运的变故——那是在齐国的王宫内,
金碧辉煌的大殿上,檀香袅袅。齐威王端坐于龙椅之上,俯视着匍伏在地的自己。
那时的先生心中满怀壮志,脑海中竟涌动着为王肝脑涂地、在所不惜的豪气。“大王,
齐国虽有万里疆域,数十万兵马,可是与西边秦国相比,便显出力量薄弱。而今各国混战,
心思不齐,又怎能敌过秦的猖狂?眼下秦国野心勃勃,有朝一日发兵侵犯,则诸国危矣!
”言毕,他屏息肃听,却久久不闻回应。殿内静得可怕,只有香炉里的香灰偶尔掉落的轻响。
他偷偷抬眼,见大王双目微闭,似已睡去。“大王,若能与邻近各国交好,联络中原诸侯,
共同抗秦,则国将富强,民将安居,此乃长久之计啊!”他再次进言,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
随后又陷入沉默,期盼着能得到大王的认可。许久,齐威王终于发话,那声音幽幽的,
带着一种深入肌肤的寒意:“我已困顿,你且去吧。”……“弟子拜见先生。
”一声恭敬的问候将先生从回忆中惊醒。他收敛心神,注目面前,
只见大弟子季、次弟子虔已长跪于榻边,神色肃穆。先生这才记起,
今日是两位高徒出山之日。“我送你们一程。”先生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恋意。
话音未落,他人形已在门外。第二章歧路殊途风雨过后,残阳如血,染红了天际。
谷外一片狼藉,断壁残垣间,败柳伏倒在地,被洪水冲刷过的土地泥泞不堪。然而,
在这片破败之中,草木却透着一股异常的葱茏,仿佛在昭示着毁灭后的新生。
师徒三人脚不沾泥,转眼已到谷外。先生停下脚步,从怀中取出两卷泛黄的绢帛,分送二人。
季和虔接过一看,眼中顿时闪过狂喜——那正是他们日夜思慕的《无影螳螂术》秘卷。
“《谋略》你们已识透精通,唯有这防身之术尚缺习练。”先生的目光在两人脸上一扫而过,
“出谷后各自用功,从今后,便要靠自己了。”言毕,他身形一晃,如青烟般飘然而去,
只留下淡淡的草木清香。季捧着秘卷,回身面朝谷口那片陡峭的绝壁深深一揖,
动作虔诚而郑重。待他转身时,却发现虔早已走远,背影匆匆,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决绝。
此时,阳光恰好照在绝壁之上,显露出上面两个斗大的阴字,笔力苍劲,
入石三分——“鬼谷”。一年后,洹水之畔。各国君王的营帐连绵数十里,
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一场关乎天下格局的大会正在这里举行,史称“洹水大会”。
六国君王依次端坐于主帐之中,神色各异。有的面露忧色,有的故作镇定,有的则目光闪烁,
不知在盘算着什么。帐外,甲士林立,刀枪出鞘,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季身着锦袍,
步履沉稳地走上台阶,面对诸王,朗声开口。他的声音清晰有力,
透过帐帘传到每个人耳中:“在座各位君王,
难道谁愿意把自己的土地平白无故地一块块割给人家吗?
谁愿意低三下四给秦王磕头俯首称臣吗?”他的话如同一记重锤,敲在众人的心上。
诸王脸上都露出复杂的神色,有的眉头紧锁,有的嘴唇翕动,却无人反驳。“合纵抗秦之计,
我已与各位讲过了。”季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恳切,“如今大家自愿共立盟约,结为兄弟,
相帮相助,从今后再也不会有提心吊胆的日子了。”一番话毕,帐内鸦雀无声。片刻后,
魏王首先点头:“季先生所言极是,秦国狼子野心,我等唯有联手,方能自保。
”有了魏王的开头,其余诸王也纷纷附和。于是,众人一同拜告天地,立下盟约,
各国均持一份,以示郑重。赵王提议:“何不封季先生为合纵长,专为合纵之事奔走?
”众君王无不赞同。就这样,六国相印齐聚于季的锦囊之中。看着眼前的一切,
季心中感动不已,他逐一谢过各国君王,只觉得多年的心血终于有了回报,
胸中的壮志豪情溢于言表。就在此时,帐外突然人声大作,
兵戎交击之声、喊杀之声此起彼伏,一片混乱。季心中一凛,暗道不好,
大呼一声“有刺客”,随即长啸一声,身形如箭般飞身而出。帐外,已是一片血海。
数名甲士倒在血泊之中,咽喉处都有一个细小的血洞,显然是被利器一击致命。
一个黑衣蒙面人正手持短刃,如入无人之境,朝着主帐杀来。季拦住黑衣人,横在他的去路。
四目相对的瞬间,季不由地打了个激灵——那双眼睛,太熟悉了!虽然隔着面罩,
那眼神中的锐利与倔强,他似乎在哪里见过。不容多想,季抬手便是一招“遮天蔽日”,
双掌如乌云盖顶般压向对方,掌风凌厉,带着破空之声。黑衣人不慌不忙,身形一侧,
避开掌风,回手便是一招“叶里藏桃”,指尖直取季的肋下,角度刁钻,迅捷无比。悠忽间,
两人已交手数招。季心中更是纳闷:对方所用的招式,竟然也是无影螳螂术!
这门功夫是先生独创,只传给他和虔两人,外人绝不可能知晓。就在季愣怔的刹那,
黑衣人抓住破绽,猛然使出一招“鹞子入林”,身形如飞鸟般突进,一拳击中季的面门。
季只觉眼前一黑,应声倒地。他强忍剧痛,正欲使出“绝地铲断”化解危机,
却见黑衣人双臂突然突出长袖,上下翻飞,如两条毒蛇般直逼而来。
“这是……”季心中大骇,暗道,“吾命休矣!”这一招,
正是先生概不外传的看家绝技“无影献花”,威力无穷,他只在先生演练时见过一次,
从未学过。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季身边蓦地卷起一阵旋风。那风来得突兀,
带着一股熟悉的草木清香。只听“噗”的一声,黑衣人应声扑倒在地,显然是受了一击。
他惊恐地回头望了一眼,不敢久留,挣扎着抽身而退,踉跄着消失在夜色之中。季躺在地上,
大口喘着气,侥幸得以活命。他望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心中充满了疑惑与恐惧。
第三章烛影疑云夜色如墨,散漫在营帐的每一个角落。烛光摇曳,将季的影子拉得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