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暴雨像有人把天河捅了个窟窿。我缩在警车后座,后颈贴着冰冷的车窗,能清晰听见雨珠砸在铁皮上炸开的脆响——不是普通的雨,是带着铁锈味的腥雨,混着我掌心旧疤的灼痛,直往骨头缝里钻。那道疤是三年前追捕连环杀手时留下的,当时歹徒的弹簧刀扎进我虎口,我反手拧断了他手腕,血溅在妹妹小棠送我的银链坠子上,至今没洗干净。
副驾的老周突然拍了拍我肩膀。他把烟头往窗外一扔,火星子在雨幕里炸成细碎的泪:“到了,城郊那座废弃的精神病院。”
我推开车门,湿冷的风裹着铁锈味劈头盖脸砸过来。这不是普通的下水道臭,是腐肉混着甜腻花香的味道——像极了小棠去年生日喷的橙花精油。她总说这味道能“驱散所有不开心”,可此刻闻着,我只觉得喉咙发紧,像被人掐住了脖子。
“尸体在三楼最东边的病房。”老周的手电筒晃过墙面,那些褪色的涂鸦在雨里肿成浮肿的鬼脸,“救救我”“别吃他们”的字迹被泡得模糊,倒像是死者临死前抓挠着墙留下的**。
三楼的走廊铺着发霉的地毯,每一步都像踩在泡发的尸体上,“吱呀”声比哭还难听。手电筒光扫过尽头病房的门,我看见门缝里渗出的血——不是滴落的,是缓缓漫出来的,像有人在门后用海绵蘸着血往外挤。
“操。”老周的喉结动了动,率先推开门。
病房中央躺着个穿白裙子的男人。亚麻色卷发沾着血,贴在苍白的脸上,我盯着那张脸,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上周慈善晚宴上,他还端着香槟跟我碰杯,说要给儿童福利院捐一百万建图书馆。
“陈默,地产大亨独子。”老周的声音在抖,“上个月还上过财经杂志封面。”
我蹲下来,指尖刚碰到他的肩膀,尸体突然“咔嗒”一声转了过来。
他的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瞳孔缩成针尖,嘴角扯出个比哭还狰狞的笑,喉咙里卡着半截舌头,血不是流,是从伤口里“涌”出来的,顺着下巴滴在地毯上,很快积成巴掌大的血洼。更骇人的是他左手攥的东西——一枚青铜十字架,背面刻着歪歪扭扭的数字:7。
“永生会的标记。”我声音发涩。三年前小棠失踪那天,暴雨也是这样砸着窗户,我在她粉紫色枕套里翻出半张纸条,上面画着同样的十字架,旁边歪歪扭扭写着“7天”。后来警察在郊外河里捞到她的草莓发带,发带缝隙里沾着暗红粉末,化验说是朱砂。
“愣着干什么?”老周的手电筒晃了晃我脸,“通知法医,封锁现场!”
法医林小满蹲在尸体旁,高马尾沾着雨珠,圆框眼镜蒙着层雾气。她是局里最年轻的法医,去年刚从法医系硕士毕业,总爱啃着棒棒糖验尸。此刻她正用镊子扒拉陈默的眼皮:“角膜轻度浑浊,尸僵未完全形成,死亡时间应该在昨晚十点到十二点之间。”
她突然抬头,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吓人:“哥,你看他的手腕。”
陈默的手腕内侧有道青紫色勒痕,形状是个圆环——和小棠失踪时戴的银手链一模一样。那串手链是她十六岁生日我送的,刻着“棠棠平安”,后来她说“太幼稚”,扔在梳妆台抽屉里,再也没戴过。
我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像有人拿锤子敲。
“现场还有别的发现吗?”我抓住林小满的手腕,她的手冰凉,像块刚从太平间取出来的纱布。
“这个。”她从陈默西装内袋摸出张名片,烫金字体印着“永生会·启蒙者”,背面手写着一行小字:“下一个,是**妹的生日。”
小棠的生日是10月17号。我掏出手机翻日历,今天是10月10号,还有七天。
林小满的棒棒糖“啪嗒”掉在地上:“哥,这、这不是巧合吧?”
我没说话,转身往楼下走。雨更大了,我摸出烟盒,抖了半天才抖出一根,刚要点燃,口袋里的手机震得发烫。是条匿名短信:“想知道小棠的下落,午夜十二点,西码头13号仓库。”
西码头13号仓库早该拆了。我推开门,霉味混着腐鱼腥气扑面而来,墙角堆着发黑的渔网,天花板上垂着断了线的灯泡,滋滋漏着电。
黑暗里走出个人。黑风衣裹着瘦高个子,脸藏在阴影里,手里攥着个玻璃罐,里面泡着个胎儿标本——眼睛睁得老大,像在盯着我。
“陈默是我杀的。”男人开口,声音像砂纸擦玻璃,“他要退出永生会,还偷走了‘圣物’。”
“小棠在哪?”我手按在腰后配枪上,指节发白。
男人笑了,笑声撞在水泥墙上,惊飞了几只蝙蝠:“**妹?她比陈默有趣多了。她说永生会的药能让她忘记父母车祸去世的痛苦,主动找到我们。”
我的脑子“嗡”地炸开。三年前小棠失踪前三天,她坐在客厅地毯上哭,说“爸妈走后,我每晚都梦见他们喊我名字”。我搂着她安慰“时间会治愈一切”,却没注意到她藏在枕头下的那本《永生会教义》。
“他们在哪?”我掏出枪,对准他额头。
男人突然从怀里掏出个红色炸弹,电子屏显示倒计时:00:59:59。“敢开枪,这里堆的煤气罐全炸上天。”他一步步逼近,“想救小棠,明天晚上七点,来城东废弃化工厂。一个人来,带陈默的十字架。”
他转身要跑,我扑过去,炸弹“哐当”掉在地上。外面传来警笛声,老周的吼声响彻仓库:“里面的人听着,警察!放下武器!”
我抓起炸弹塞进口袋,撞碎窗户跳出去。雨水灌进领口,我顺着码头潮湿的台阶往下跑,身后传来爆炸的轰鸣,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照亮了仓库墙上用血写的字——“永生的仪式”。
第二天中午,我在医院醒过来。床头柜上放着个丝绒盒子,打开是小棠的草莓发带,里面的朱砂变成了黑褐色,像凝固的血。盒底压着张纸条,字迹和陈默尸体上的十字架笔迹一致:“欢迎加入永生会,你的推理游戏,现在开始。”
我捏着发带,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三年前我没能救回小棠,现在我要亲手撕开永生会的面具,哪怕代价是我的命。
窗外的阳光刺得我眯起眼。我摸了摸口袋里的青铜十字架,又看了看床头的发带。这场暴雨,从来都不是意外。
三天前·追忆线
其实我第一次见到永生会的标记,是在小棠的书包里。
那是三年前的秋天,小棠刚上高三。她放学回家,书包拉链没拉严,掉出本烫金封皮的《永生会教义》。我捡起来翻了两页,里面全是疯话:“肉体是囚笼,死亡是新生”“献祭七人,可得永生”。
“谁给你的?”我把书摔在她书桌上。
小棠正对着镜子绑马尾,闻言手一抖,皮筋断了。她回头冲我笑,眼睛却红红的:“同学传的,说能让人忘记伤心事。”
那时她爸妈刚出车祸半年。我妈为了救过马路的小棠被货车撞飞,我爸赶去处理事故时又遭遇连环追尾。双亲一周内相继离世,小棠躲在房间里哭了整整一个月,我白天上班,晚上守着她,生怕她做傻事。
“别信这些鬼东西。”我揉乱她的头发,“有事儿跟哥说。”
她扑过来抱住我,下巴抵着我肩膀:“哥,我知道你累。要不……你搬回来住吧?”
我喉头发酸。自从父母去世,我就搬去警队宿舍,怕触景生情。可看她这样,我当晚就搬回了家。
但有些事,我没告诉她。
那本《永生会教义》最后一页,夹着张照片——五个穿白大褂的人站在实验室里,其中一个是林小满的导师,市医学院的陈教授。后来陈教授因非法人体实验被调查,却在拘留所“突发心脏病”死了,案卷被封存,成了局里的悬案。
还有小棠失踪前一周,她频繁出入城郊那座精神病院。我问她去干嘛,她支支吾吾说“做义工”。可那家精神病院十年前就因虐待病人被查封,门口挂着“危险勿近”的牌子,怎么会招义工?
“哥,我就是想去看看。”她绞着衣角,“听说里面有个老院长,懂好多偏方,说不定能治我失眠。”
她最近总失眠。我给她买了助眠药,她却偷偷扔了,说“吃了会做更可怕的梦”。
现在想来,那些失眠的夜晚,她或许正在被永生会洗脑。
回到现在·调查线
我在医院走廊拨通了林小满的电话。她在电话里语速飞快:“哥,陈默的胃里有奇怪的东西。我们解剖时发现,他吞了半枚铜钱,刻着‘永生会’的符咒。”
“还有呢?”
“他右手食指少了半截。”林小满顿了顿,“断口很整齐,像是被激光切割的。另外,他手机里有个加密相册,我用技术破解了,全是小棠的照片——有她在学校跑步的,有在奶茶店笑的,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她被绑在椅子上的照片。”林小满的声音发颤,“背景是个实验室,墙上挂着‘永生计划’的标语。”
我攥紧手机,指节泛白。
“另外,”她接着说,“陈默的十字架背面,除了数字7,还有个坐标。我查了,是城东化工厂的经纬度。”
挂了电话,我盯着窗外的梧桐树。叶子被打落一地,像铺了层枯黄的地毯。
老周敲门进来,手里提着保温桶:“你最爱喝的排骨藕汤,趁热喝。”
他坐在床边,叹了口气:“昨天仓库爆炸,我们在废墟里找到半张照片。是小棠和陈默的合影,背面写着‘7天后,一起永生’。”
我把照片抢过来。照片里的小棠穿着白裙子,陈默搂着她肩膀,两人都笑得很开心。拍摄日期是10月3号,也就是小棠“失踪”前一周。
“她根本没失踪。”我喉咙发紧,“是被永生会带走了。”
老周拍了拍我后背:“那我们就端了他们的窝。”
我低头看照片,突然发现小棠耳后有个淡粉色的印记——是注射针孔。三年前她总说“头晕”,我以为是高考压力大,现在想来……
手机又震动了。是条彩信,发件人未知。照片里是小棠被绑在手术台上,白色床单浸透了血,她闭着眼睛,嘴角却挂着笑。配文:“游戏继续,猜猜下一个是谁?”
我猛地站起来,输液管被扯掉,血珠滴在地上。
“哥!”老周扶住我。
“通知刑侦队,突袭城东化工厂。”我盯着照片里小棠的脸,“我要活着带她回来。”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穿透云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我摸出兜里的青铜十字架,金属表面还带着陈默尸体的余温。
这场推理,我必须赢。
不为别的,只为那个曾经扎着马尾、笑着说“哥你最厉害”的女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