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笛咽

骨笛咽

主角:漠北桃花
作者:之也知之

骨笛咽精选章节

更新时间:2025-08-20

漠北的雪,总比长安的更烈、更冷。鹅毛般的雪片卷着寒风,像无数把淬了冰的小刀,

刮过顾昀舟的脸颊,钻进他干裂的唇缝,刺得他骨缝里都泛着疼。他牵着那匹老军马,

蹄子在积雪里踏出深深的坑洼,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风雪模糊了路径,

却模糊不了他心中的方向——那座孤零零的坟茔,就在前方背风的山谷里,

像一颗被岁月遗忘的星辰,静静卧在雪山深处。坟前没有石碑,

只有一块被风雪磨得光滑的青石板,边缘被摩挲得圆润温润。

上面用刀刻着两个浅浅的字:清辞。字迹早已被五年的风雪侵蚀得模糊,

却在凹陷的笔画里藏着无数个日夜的温度——那是他用指尖一遍遍描摹的痕迹,

仿佛这样就能将她的名字刻进骨血,刻进这永无止境的孤寂里。

这是顾昀舟守在雪山的第五年。五年前的长安,也是这样一场大雪。城隍庙的角落里,

沈清辞倒在他怀里,心口插着那把他送的银匕——那是他亲手为她锻造的防身之物,

刀鞘上錾着她最爱的缠枝莲,如今却成了穿肠的利刃。鲜血染红了他的大红喜袍,

那刺目的红像活过来的蛇,顺着衣料蜿蜒爬行,钻进他的领口,烫得他心口剧痛。

迎亲的喜乐声在庙外喧天,锣鼓敲得震天响,可他什么都听不见了,眼里只有她涣散的瞳孔,

唇边凝固的血迹,和那支被她死死攥在手里的、断了的狼骨笛。“清辞,别怕,我带你走。

”他用那身染血的喜袍裹住她,布料下的身体正一点点变冷,像春日融化的残雪。

他避开所有巡逻的禁军,像一头受伤的孤狼,抱着他的珍宝在雪地里狂奔。

老军马驮着他们踏碎了夜的寂静,马蹄声在空荡的街巷里回响,也踏碎了他最后一点侥幸。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只知道不能让她留在那座沾满鲜血和阴谋的城里,

不能让她被那些肮脏的目光玷污。后来他想起了他们的约定。那年桃花树下,

她踮着脚尖摘花,发间落满粉白的花瓣,仰头问他:“昀舟,

漠北的雪是不是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干净得能映出人影,纯粹得没有一点杂色?

”他当时笑着揉她的头发,说:“等我打完这仗,就带你去看,

让你亲手接一片最干净的雪花。”于是他一路向北,朝着漠北的方向狂奔,

老军马跑死了三匹,他的手冻裂了无数道伤口,血痂结了又掉,掉了又结,沾在喜袍上,

结成了暗红的冰碴。可他始终紧紧抱着她,哪怕指尖已经麻木,哪怕手臂早已失去知觉,

也不肯松开分毫。他怕一松手,就连这最后一点温度也留不住了。进入漠北地界时,

天终于放晴。阳光洒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目的光,晃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他在雪山深处寻了处背风的山谷,那里有潺潺的溪流,即使在寒冬也不封冻,

叮咚的水声像她从前爱听的歌谣;有耐寒的松柏,四季常青,

像她从不弯折的脊梁;开春时还会开满不知名的野花,黄的、紫的、蓝的,

星星点点铺在草地上,像她绣帕上落的碎钻。他觉得她会喜欢这里,没有长安的喧嚣,

没有人心的诡谲,只有天地间的辽阔与安宁。没有棺椁,他便将自己的银甲拆了,

一片片铺在她身下。那是他当年平定北境时,皇上亲赐的铠甲,

甲片上还留着刀枪剑戟的痕迹,每一道划痕都藏着一段生死一线的过往。

这副铠甲曾护他在万军丛中杀出重围,如今却只能护她长眠于冰雪之下。

他亲手为她挖了坟茔,一铲一铲地刨开冻得坚硬的土地,

手指被石块磨得血肉模糊也浑然不觉,血珠滴在雪地里,绽开一朵朵小小的红梅,

很快又被新的落雪覆盖。“清辞,你看,这里的雪真干净。”他跪在坟前,

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没有长安的阴谋,没有侯府的鲜血,只有雪,

只有我们说好的雪。”风卷着雪沫子打在他脸上,疼得他眼眶发酸,

泪水刚涌出来就冻成了冰碴,挂在睫毛上,像一串串碎钻,晃得他看不清眼前的青石板。

他从怀里掏出那支断笛,笛身是用漠北最烈的白狼骨磨成的,温润如玉,却冰得刺骨。

这是他亲手为她做的,花了整整三年时间。他还记得第一次在猎场抓到那只白狼时,

它眼中的桀骜和不屈,像极了她骨子里的倔强。他将狼骨带回军营,夜夜打磨,

篝火映着他专注的侧脸,手指被磨破了无数次,血滴在狼骨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又被他用砂纸细细磨去。他想给她世上最好的礼物,想让这笛声陪着她,护着她,

却没料到它会以这样的方式回到他手里——断成了两截,沾着她的血,带着她最后的温度。

风吹过山谷,发出呜咽的声响,像是谁在低声哭泣。顾昀舟坐在青石板上,

背靠着冰冷的山壁,闭上眼睛,往事便如潮水般涌来,带着桃花的香气,带着长安的烟火,

将他彻底淹没。他想起他们初遇的那天,长安的桃花开得正好。他刚从边关打仗回来,

一身风尘仆仆,铠甲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镇北侯府的宴席上,他本想找个角落清静,

却被一阵清脆的笑声吸引。桃花树下,一个穿着鹅黄色罗裙的少女正踮着脚尖摘花,

阳光透过花瓣洒在她脸上,映得她皮肤白皙,眉眼弯弯,像盛满了春光。那就是沈清辞,

镇北侯府的小郡主,长安城最娇俏明媚的姑娘,也是后来让他甘愿舍弃一切的人。“顾将军,

听说你会吹笛?”她不知何时走到了他面前,仰着脸问他,眼里闪着好奇的光,

像只灵动的小鹿。鬓边别着一朵刚摘的桃花,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略懂。

”他有些窘迫,下意识地想整理身上的铠甲,却发现自己浑身是汗,狼狈不堪。在她面前,

他这个久经沙场的将军,倒像个毛头小子。“那你能为我吹一曲吗?就吹《凤求凰》。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带着不容拒绝的撒娇,尾音微微上扬,像羽毛搔在心上。

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从腰间解下那支普通的竹笛。他吹得生涩,甚至有些跑调,

可她听得入了迷,双手托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桃花瓣落在她发间、肩上,

美得像一幅画。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在边关吃的所有苦、受的所有伤,都值了。

后来他便时常去找她。有时在侯府的花园里,她会提着食盒来,里面是刚做好的点心,

甜而不腻;有时在长安的街头,她会拉着他去看杂耍,笑得前仰后合;有时在护城河边,

她会安静地听他讲边关的故事,讲大漠的落日如何染红半边天,

讲草原的雄鹰如何在风中翱翔。她总是听得很认真,偶尔会问:“漠北的雪,

真的像你说的那么干净吗?没有长安的尘土,没有宫里的算计?”“真的,

比长安的雪干净一百倍。”他握紧她的手,掌心温热。“那我们以后一起去看好不好?

等你打完仗,我们就去漠北,在雪地里堆雪人,在帐篷里喝奶茶,听风雪吹过帐篷的声音。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盛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好。”他答得坚定,以为一辈子很长,

足够他实现所有的承诺,足够他陪她看遍世间风景。他说要为她做一支最好的狼骨笛,

她便天天缠着他问进度。“昀舟,笛子做好了吗?”“快了,再等等,要磨得光滑些,

才配得上我的清辞。”“我都等了好久啦,你是不是忘了?”她会嘟着嘴撒娇,

会偷偷跑到他的军营外等他,会把亲手做的点心塞给他,然后红着脸跑开,留下一路的香风。

那支狼骨笛做好那天,他特意选了个桃花盛开的日子。他在桃花树下为她戴上笛子,

亲手为她吹了第一支《凤求凰》。笛声婉转,桃花纷飞,她抱着他的腰,把脸埋在他怀里,

轻声说:“昀舟,我们要一辈子这样,好不好?你守着家国,我守着你,等你老了,

我就陪你回漠北,看一辈子的雪。”“好。”他紧紧抱着她,感受着她温热的呼吸,

觉得拥有了全世界。那时的阳光正好,桃花正艳,未来像一幅铺展开的锦绣画卷,

美好得让人不敢触碰。他们成婚那天,长安的百姓都去看了。

镇北将军迎娶镇北侯府的小郡主,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他骑着高头大马,穿着崭新的铠甲,

胸前的红绸随风飘扬;她坐在花轿里,盖着红盖头,手里紧紧攥着那支狼骨笛,

轿帘掀开的瞬间,他看到她眼底的羞涩与欢喜。他以为这是幸福的开始,却没料到,

这只是悲剧的序幕。北境战事再起,他不得不再次出征。临走前,她抱着他,

眼泪汪汪的:“你一定要平安回来,我和孩子等你。”那时她刚查出有孕,

眉宇间带着初为人母的温柔。“放心,我还要带你去漠北看雪,

还要吹一辈子《凤求凰》给你听。”他吻了吻她的额头,将那支银匕放在她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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