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煤炉边的初遇1969年深秋的北风卷着煤屑,在红星钢厂家属院的土路上打旋。
林晚星抱着半捆刚拾的枯枝往家走,蓝布衫的袖口磨得发亮,
辫梢沾着的草叶却挡不住眼里的光——今天是她顶替退休母亲到钢厂卫生室当学徒的日子,
兜里还揣着娘给的两个煮鸡蛋。“让让!小心煤球!”急促的吆喝伴着轱辘声传来,
林晚星下意识往墙边躲,还是被溅了裤脚黑灰。推煤车的小伙子赶紧刹住车,
帆布工作服上沾着机油,额角的汗珠却亮得晃眼:“对不住对不住!我叫沈向阳,
机修车间的,这就给你擦擦!”他慌里慌张摸出脏手帕要递过来,
林晚星赶紧摆手:“没事没事,我自己来。”她蹲下身拍灰,却没注意怀里的枯枝散了一地。
沈向阳见状立刻放下煤车,弯腰帮忙捡拾,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两人都红了脸,
又同时笑出声。“你是新来的?没见过你呀。”沈向阳把捆好的枯枝递过去,露出一口白牙。
“今天刚到卫生室,我叫林晚星。”“巧了!我爸是卫生室的老中医,沈大夫就是我爹!
”正说着,家属院西头突然吵嚷起来。张婶叉着腰站在自家煤炉前骂:“谁把我炉子挪了?
这风口子是我占了半个月的!”沈向阳一拍大腿:“准是刘叔,他昨天就念叨要抢这位置。
”说着拉起林晚星:“走,我带你看热闹,顺便认认门。”两人挤到人群外围,
就见沈大夫正拿着铜烟袋锅子劝架:“都是街坊,犯不着红脸。要我说,老张家孩子小,
炉子靠里避风;老刘你身强力壮,靠外点也无妨,实在不行轮流用?
”沈向阳凑到林晚星耳边嘀咕:“我爹就这招,上次调解抢粮票的也是这么说的。
”话音刚落,
刘叔突然哎哟一声捂住腰:“哎哟我的老腰……”林晚星立刻上前:“刘叔您别动,
我学过推拿。”她挽起袖子,指尖准确按在腰眼上揉按,力道恰到好处。
没一会儿刘叔直起腰:“神了!小姑娘手真巧!”张婶也笑了:“算了算了,
炉子我让他半尺!”人群散时,沈向阳挠着头递过个纸包:“刚买的糖瓜,赔你裤脚的灰。
”林晚星推拒间,纸包破了个口,橘色的糖瓜滚出来,正好落在路过的大白鹅脚下,
鹅伸长脖子一口叼走,迈着方步晃悠着走了。两人对视一眼,笑得直不起腰,
惊飞了院门口老槐树上的麻雀。第二章卫生室的风波林晚星的学徒生涯算不上顺利。
卫生室就三间房,沈大夫坐诊,李护士抓药,她负责烧开水、消毒器械,偶尔学学配药。
李护士总爱挑她毛病:“晚星啊,消毒水兑多了浪费,这可是定量的。
”“你这扎针的姿势不对,别扎疼了病人。”沈向阳每天午休都来卫生室报到,
有时送个刚烤好的红薯,有时借口换药布,实则是来看林晚星。这天他刚进门,
就见李护士正拿着错配的药膏数落人:“青霉素浓度都能配错,要是给病人用了出大事!
”林晚星红着眼圈却不辩解,沈向阳赶紧上前:“李姐,这药膏我看了,是标签贴错了,
晚星早上还问过我哪个是高浓度的。”他拿起药瓶晃了晃,“你看,这瓶的刻度线都磨没了,
难免认错。”沈大夫这时进来打圆场:“算了,下次贴新标签就是。晚星第一次配药,
难免紧张。”等李护士走了,沈向阳塞给林晚星个烤土豆:“别气,她就是嫉妒你学得快。
我爹昨晚还说你认药比他当年快多了。”林晚星咬着土豆笑了,土豆的焦香混着暖意,
从舌尖传到心里。转天林晚星值夜班,外面突然有人砸门。是机修车间的老王,
手背被机床划了个大口子,血流不止。沈大夫家住得远,李护士又请假了,
林晚星看着伤口深可见骨,深吸一口气拿出针线——娘以前给人缝伤口的法子,她偷偷学过。
“王师傅您忍忍,我先消毒再缝合。”她手脚麻利地用酒精消毒,穿针引线时手却不抖。
刚缝到第三针,沈向阳冲了进来,手里举着个油灯:“我听说出事了,给你送灯来!
”见她有条不紊的样子,眼睛都亮了,“晚星你真行!”缝合完天都亮了,
老王握着林晚星的手道谢:“多亏你了,不然我这手就废了!”沈大夫赶来时,
看着整齐的针脚连连点头:“这手艺,能独立出诊了。”消息传到家属院,
张婶特意送了把自家种的菠菜:“星星可是咱们院的能人!”可风波没过去多久,
就有人匿名举报林晚星“成分有问题”,说她外公是旧官僚。卫生室暂停了她的工作,
让她写检查。林晚星抱着铺盖回家时,眼圈红红的却没哭。沈向阳在巷口等她,
手里攥着个铁皮饼干盒:“这里有我攒的粮票和布票,你先拿着。我爹说了,
成分不代表人品,他去厂部说理了。”林晚星看着他冻红的耳朵,突然笑了:“我娘说,
只要行得正坐得端,啥风浪都不怕。”那天下午,两人坐在老槐树下,
分吃了饼干盒里的几块硬糖,甜意漫过了心底的委屈。
第三章粮票与花布1970年的春节来得早,家属院飘着炖肉的香气,林晚星却犯了愁。
娘的棉袄补丁摞补丁,她想扯块花布做件新的,可布票还差两尺。沈向阳知道后,
拍着胸脯说包在他身上。第二天他揣着个布包来找林晚星,神神秘秘地打开:“你看!
”里面是半袋玉米面和一小罐猪油,“我跟食堂的赵叔换的,他正好有多余的布票。
”林晚星又惊又喜:“你怎么不早说?我这儿有娘腌的咸菜,你拿去给赵叔。
”两人正准备去换布票,就见沈向阳的弟弟沈向明哭着跑过来:“哥!
刘婶说你偷了她家的粮票!”沈向阳愣了:“我什么时候偷粮票了?”刘婶随后追来,
叉着腰骂:“昨天就你去我家借酱油,今天我就少了五斤粮票,不是你是谁?
”林晚星上前一步:“刘婶,向阳昨天跟我在一块儿拾柴火,根本没去借酱油。
”她转向沈向明:“小明,你昨天看见谁去刘婶家了?”小明抽噎着说:“是……是二柱子,
他昨天翻刘婶家窗户。”沈向阳立刻拉着二柱子对质,那小子支支吾吾半天,
终于承认偷了粮票换糖吃。刘婶脸红到脖子根,拉着沈向阳道歉:“都怪我瞎猜疑,
婶子给你赔不是。”沈向阳哈哈一笑:“没事婶子,下次看准了就行。
”一旁的林晚星忍不住笑,这人真是半点不记仇。换完布票,两人去供销社扯布。
柜台里的花布就剩两块,一块是淡蓝底的小雏菊,一块是粉红底的桃花。林晚星犹豫着,
沈向阳指着雏菊的说:“这个好看,配你白皮肤。”开票的大姐打趣:“小伙子眼光不错,
是给对象扯的吧?”两人脸一红,却没人否认。回家的路上,
沈向阳突然说:“我爹让你明天去我家吃饭,我娘炖了鸡汤。”林晚星攥着布票点头,
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沈家的晚饭格外热闹。沈母把鸡腿往林晚星碗里夹:“多吃点,
看这瘦的。”沈大夫喝着酒说:“厂部已经查清了,你下周就能回卫生室上班。
”沈向明凑过来:“星姐,我哥说要娶你当媳妇。”沈向阳赶紧捂住弟弟的嘴,
脸比桃花布还红。林晚星低着头笑,鸡汤的热气模糊了眼镜片,也暖了整个心房。
年后林晚星给娘做了新棉袄,自己则用剩下的边角料缝了个笔袋,偷偷绣了朵小雏菊,
送给沈向阳装工具笔。沈向阳把笔袋挂在胸前,逢人就炫耀:“这是晚星给我缝的。
”惹得工友们起哄,他却笑得越发灿烂。第四章露天电影与秘密初夏的傍晚,
家属院的空地上架起了银幕,今晚要放《地道战》。林晚星早早搬了小马扎占位置,
沈向阳则拎着个铁皮桶跑过来,里面装着炒瓜子和煮花生:“我娘炒的,香着呢。
”电影开演前,人群里突然一阵骚动。张婶的儿子小宝哭着说丢了红领巾,那是学校新发的,
明天还要戴。林晚星立刻起身:“别急,咱们分头找找。
”沈向阳拉着她往暗处走:“我知道小宝下午在哪玩,咱们去柴火垛那边看看。
”两人在柴火垛里翻找时,沈向阳突然抓住她的手:“小心扎手。”月光透过树叶洒下来,
照得他眼里亮晶晶的。林晚星心跳加速,却没抽回手。找了好一会儿,
终于在一堆干草下发现了红领巾,上面还沾着草籽。回去时电影刚演到精彩处,
两人挤回位置,肩膀挨着肩膀。沈向阳偷偷往她手里塞了颗糖,林晚星含在嘴里,
甜意从舌尖蔓延到四肢百骸。散场后他送她回家,走到院门口时,沈向阳突然说:“晚星,
我喜欢你。”林晚星的脸瞬间红透,低着头小声说:“我知道。”沈向阳愣了一下,
随即大笑起来,声音惊得院墙上的猫都跳了下去。从那以后,两人的关系越发亲密。
沈向阳下班总绕到卫生室,帮林晚星劈柴挑水;林晚星则经常帮沈母缝补衣服,
给沈大夫捶背。家属院的人都笑着说:“这俩孩子,真是天生一对。
”可幸福的日子没过多久,沈向阳突然接到通知,要去外地支援三线建设,为期两年。
消息传来时,林晚星正在配药,手一抖,药粉撒了一地。沈向阳赶紧帮她收拾,
眼圈泛红却笑着说:“别难过,两年很快就过去,我每月给你写信。”出发前一天,
沈向阳把一个木盒子交给林晚星:“这是我攒的军功章,还有给你买的发卡。
”盒子里的铜质发卡闪着光,上面镶着颗假宝石。
林晚星把自己绣的手帕放进盒子:“这个你带着,想我的时候就看看。
”送沈向阳去火车站那天,林晚星没哭。火车开动时,沈向阳探出窗外挥手:“等我回来!
”她笑着挥手回应,直到火车变成小点儿,才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沈向阳走后,
林晚星把木盒子藏在枕头下,每月最盼的就是邮递员的身影。他的信里写着工地的趣事,
说工友们抢着看她绣的手帕,说他学会了做腌菜,还说等回来就娶她。
林晚星则在回信里写卫生室的新鲜事,写沈母种的菜丰收了,写小宝又考了双百。
这天林晚星值夜班,突然接到紧急通知,说三线工地有人受伤,需要医护人员支援。
她想都没想就报了名。收拾行李时,她把木盒子放进背包,摸着发卡笑了——这次,
换她去找他。第五章工地的暖阳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车,又转了两天汽车,
林晚星终于抵达三线工地。黄土坡上的工棚简陋却整齐,远处传来机器的轰鸣声。
她正打听沈向阳的住处,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跑过来,工作服上沾着尘土,正是沈向阳。
“晚星?你怎么来了?”沈向阳又惊又喜,一把抓住她的手,眼眶瞬间红了。
“工地需要医护支援,我就来了。”林晚星笑着晃了晃背包,“还给你带了娘做的酱菜。
”工地的条件比想象中更艰苦。卫生室就在废弃的窑洞里,药品短缺,设备简陋。
第一天上班就来了个骨折的工友,林晚星和其他医护人员一起,
用仅有的夹板和绷带做了固定。沈向阳下班后赶来帮忙,
给窑洞垒了个新灶台:“以后你能烧热水喝了。”夜里的工地格外冷,林晚星冻得睡不着。
沈向阳抱来一床厚被子:“这是我攒的布票换的,你盖着暖和。”他坐在床边,
给她讲工地的笑话:“昨天王师傅挖地基,挖出个老鼠洞,里面藏着半袋玉米,
吓得他以为是炸弹。”林晚星笑得直捂肚子,寒意也散了大半。可没过几天,
林晚星就发起了高烧。沈向阳急得团团转,背着她去山下的卫生院。山路崎岖,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额头上的汗珠滴在她脸上。林晚星迷迷糊糊地说:“放我下来,
你太累了。”他却喘着气说:“不累,你可是我的宝贝。”病好后,林晚星更加用心工作。
她发现工友们很多人有风湿,就用艾草煮水给他们泡脚;知道大家缺维生素,
就发动女工友种野菜。沈向阳则每天帮她砍艾草、挖野菜,
两人的身影成了工地上最动人的风景。这天工地突然发生塌方,沈向阳冲在最前面救人。
林晚星在临时救护点待命,心一直悬着。直到看到沈向阳抱着个受伤的工友跑过来,
她才松了口气,赶紧上前包扎。沈向阳胳膊擦破了皮,却笑着说:“没事,小伤。
”晚上林晚星给他换药,看着伤口忍不住掉眼泪。沈向阳赶紧哄她:“别哭啊,
你一哭我心都碎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个石头,上面磨得光滑,
刻着个小小的“星”字:“这是我在塌方现场捡的,以后看到它就像看到我。
”林晚星把石头攥在手里,暖得发烫。支援结束的日子快到了,沈向阳却接到通知,
要留下来继续工作半年。林晚星没犹豫:“我等你,不管多久。”那天晚上,
两人坐在黄土坡上看星星,沈向阳指着最亮的那颗说:“那就是你,不管我在哪,都能看见。
”半年后,沈向阳终于要回家了。临走前,工地为他们举行了简单的婚礼,
工友们凑钱买了块红布当盖头,沈母托人带来的新棉袄就是嫁衣。拜堂时,
沈向阳牵着林晚星的手,笑得像个孩子:“以后你就是我的媳妇了。
”第六章家属院的新日子1972年的春天,
沈向阳和林晚星带着工地的尘土和满心欢喜回到了红星钢厂家属院。
沈母早就把西屋收拾好了,窗台上摆着刚栽的吊兰,墙上贴着崭新的“囍”字。
林晚星回卫生室上班的那天,工友们都来道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