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我特意多做了两个菜,算是感谢他。
饭桌上,气氛不再像最初那么拘谨。
“谢先生,你游历四方,见过很多……像我这样能看见那些东西的人吗?”我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他夹菜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眼看向我,目光深邃:“世间万物,有阳必有阴。能感知到阴界存在的人,万中无一。苏姑娘的体质,是天赋,亦是考验。”
“天赋?”我苦笑了一下,“从小到大,它带给我的只有麻烦和恐惧。”
“恐惧源于未知与无力。”他放下筷子,神情认真,“若能善用此力,明辨阴阳,亦可成为守护之力。”
他的话像是一颗小石子,投入我心湖,荡开圈圈涟漪。
从未有人对我说过,这种被视为“不祥”的能力,或许也可以是“天赋”。
夜里,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谢影的身影,他清冷的声音,他看向我时那种难以形容的眼神,总在我脑海里盘旋。
他确实像个完美的守护神,出现的时机恰到好处,能力强大,还……如此体贴善解人意。
可越是完美,越让我觉得不真实。
我想起他指尖那缕冰冷的黑气,想起他看向怨灵消散处时那漠然的眼神。
他真的只是偶然路过的游方道士吗?还是……奶奶头七之夜,他的出现,本身就藏着某种我无法触及的秘密?
我的心,在一点点被他撬开的同时,那最深处的不安,也如同水底的暗礁,悄然浮现。
谢影就这样在我家住下了,像一滴水汇入河流,自然得不露痕迹。
日子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抚平,变得规律而……温暖。
他话不多,但存在感极强。
清晨,我总能在厨房看到温好的清粥和小菜;夜晚,院子的角落里会悄然亮起一盏不灭的引魂灯,据他说能安抚游荡的弱小灵体,也让这栋老宅多了几分莫名的安宁。
我熬夜画图时,书桌上会无声无息地多一杯冒着热气的参茶。
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奇妙的默契。
我继续处理奶奶的遗产和手头的工作,他则像一座沉默的山,守护着这一方天地。
偶尔,我们会聊上几句,话题从天南地北的传闻到我工作中遇到的趣事。
他学识渊博得惊人,对古今中外的许多事物都有独到的见解,每每让我惊叹。
那份因“至阴之体”而常年积压在心头的孤寂感,竟在他清冷的陪伴下,一点点消融了。
有时我会恍惚,觉得就这样下去,似乎也不错。
甚至开始怀疑,自己那天晚上看到的冰冷眼神和黑气,是不是极度恐惧下的错觉。
直到那天下午。
天气很好,阳光透过玻璃窗,洒满客房。
谢影出门去置办一些他布阵所需的特殊材料,嘱咐我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
我想着他房间的窗户朝西,下午日头晒得厉害,便打算去帮他拉上窗帘。
他的房间整洁得过分,几乎没有什么个人物品。
就在我拉动窗帘时,不小心碰倒了靠在墙边的一个狭长的帆布包——那是他随身携带的,看起来像是装画筒的袋子。
袋子口没扎紧,里面的东西滑了出来。
不是画筒,而是一个用暗金色绸缎细心包裹的长条状物件。
鬼使神差地,我蹲下身,手指颤抖着,一层层解开了那柔软的绸缎。
里面是一卷宣纸,年代似乎很久远了,纸色泛黄,却保存得极好。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将卷轴展开。
一幅工笔小像,跃然纸上。
画中的女子身着素雅的古装,衣袂飘飘,立于一片墨竹之前。
她眉眼清冷,容颜绝世,带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之气。
画笔细腻,连她眼睫的弧度、唇边若有若无的浅笑都描绘得栩栩如生。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
因为那张脸……那张脸,竟与我有着七分相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