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门的音乐还在响，陈露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家人们！今天露露受委屈了！被邻居投诉到物业！但我们不怕！正义站在我们这边！”
民警皱眉，敲响了陈露的门。
音乐停了，门打开。陈露看见民警，脸色一变，随即露出无辜的表情：“警察叔叔，怎么了？”
“有人投诉你们噪音扰民。”民警说，“请配合检查。”
“噪音？没有啊！”陈露瞪大眼睛，“我们正常直播，声音开得很小的。”
民警走进屋，看了眼直播设备：“这音量可不小。晚上十点前虽然没有硬性规定，但影响邻居休息也是不行的。请调低音量。”
“可是我工作……”
“工作也要遵守公序良俗。”民警严肃地说，“如果再接到投诉，我们会依法处理。”
陈露咬着嘴唇，点头：“知道了。”
民警离开后，陈露关上门。几秒钟后，音乐又响了，但音量明显小了很多。
林薇关上门，陆涛从卧室出来，表情复杂：“你报警了？”
“嗯。”
“至于吗……”
“至于。”林薇说，“这是我的权利。”
她走进书房，把今天的录像和报警回执整理好，上传到云端。然后她打开一个文档，开始记录事件时间线。
周琳说得对，对付这种人，需要策略，需要证据，需要耐心。
晚上十点，对门的直播还没结束，但音量维持在可接受范围。林薇洗完澡，躺在床上，突然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你以为你赢了？等着瞧。”
林薇盯着这条短信，笑了笑，截图保存，然后回复：“已留存证据。任何报复行为都将追究法律责任。”
对方没再回复。
第二天周一，林薇早早起床。对门很安静——陈露大概在补觉。林薇做好早餐，陆涛默默地吃着，两人都没说话。
出门前，陆涛突然说：“薇薇，晚上谈谈吧。”
“谈什么？”
“我们的事。”陆涛看着她，“我觉得我们之间有问题。”
林薇沉默了一会儿，点头：“好。”
到公司后，林薇立刻投入工作。季度汇报下午两点开始，她需要准备PPT。十一点，总监突然召集紧急会议。
会议室里，总监脸色阴沉：“‘晨曦’的项目黄了。陈总说我们的方案缺乏创意，选了‘星灿’。”
“星灿”是他们的竞争对手，最近风头正劲。
“负责这个项目的是谁？”总监扫视众人。
林薇举手：“是我。”
“林薇，你解释一下。”总监把文件夹摔在桌上，“这个客户我跟了三个月，你说黄就黄了？”
“王总，我昨天跟您汇报过，下午约了陈总谈方案，但您要求我参加季度汇报……”
“所以是我的错？”总监打断她，“林薇，你是项目经理，客户维护是你的职责！时间冲突你不会调整吗？非要我手把手教？”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低头假装看文件。
林薇深吸一口气：“王总，我确实约了陈总，也提前向您汇报了时间冲突。如果您认为我应该以客户为重，我可以现在联系陈总补救……”
“补救？人家合同都签了！”总监冷笑，“这个季度的绩效，你自己看着办。”
散会后，林薇坐在工位上，盯着电脑屏幕。同事小刘悄悄凑过来：“薇姐，别往心里去。王总最近压力大，总部在考核他。”
“我知道。”林薇说，“谢谢。”
“不过……”小刘欲言又止，“薇姐，我听说‘星灿’挖了我们这边好几个人。你说，陈总突然变卦，会不会……”
林薇猛地抬头：“你听到什么了？”
小刘压低声音：“我也是听说啊，王总和‘星灿’的李总好像是大学同学……”
林薇脑子里“嗡”的一声。她想起上周，总监让她把“晨曦”项目的核心方案发给他“把关”。她当时没多想，现在……
手机震动，打断她的思绪。是陆涛发来的微信：“晚上想吃什么？我来做。”
林薇盯着这条消息，突然觉得很荒谬。工作上一团糟，婚姻濒临破裂，邻居在暗中威胁，而她的丈夫在问晚上吃什么。
她回复：“随便。”
下午的季度汇报，林薇表现平平。她机械地讲着PPT，脑子里却在想其他事：总监的背叛、陈露的威胁、陆涛的冷漠、母亲的期待……
汇报结束，总监总结时特意点了她：“有些同事，工作态度需要端正。不能因为个人生活影响工作。”
所有人都看向林薇。她面无表情地坐着，手指在桌下紧紧攥住。
下班后，林薇没有立刻回家。她在公司楼下咖啡馆坐了很久，直到天完全黑下来。
手机响了，是母亲：“薇薇，你表妹的订婚宴，记得买件新衣服。别穿那些黑白灰，不喜庆。”
“知道了。”
“陆涛去吗？你表妹夫想认识他，说有什么项目可以合作……”
“他不去。”林薇说，“他加班。”
“怎么老是加班……”母亲嘀咕，“算了，你自己来也行。对了，你王阿姨的儿子刚从国外回来，单身，你要不要……”
“妈！”林薇提高声音，“我结婚了！”
“结婚怎么了？陆涛那工作，挣得还没你多……”母亲突然停住，“好好好，我不说了。周六早点来。”
挂断电话，林薇看着窗外华灯初上。这座城市有千万盏灯，却没有一盏是为她亮的。
她起身回家。电梯里，遇见楼上李阿姨。李阿姨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小林啊，对门那小姑娘也不容易，一个人打拼……”
“李阿姨，”林薇打断她，“我也不容易。”
李阿姨讪讪地笑了：“是是是，大家都难。”
到家时，陆涛已经做好了饭。三菜一汤，摆得很精致。林薇有些意外，陆涛已经很久没下厨了。
“洗手吃饭吧。”陆涛说。
两人沉默地吃着。电视里放着综艺节目，笑声虚假而刺耳。
吃完饭，陆涛收拾碗筷，林薇坐在沙发上。八点到了，对门很安静——大概因为昨天警察来过，陈露今天收敛了。
“薇薇，”陆涛洗好碗，在她身边坐下，“我们谈谈。”
林薇看着他。
“我知道最近我做得不好。”陆涛搓着手，“你压力大，我应该支持你，而不是劝你忍耐。对不起。”
林薇没说话。
“还有工作，”陆涛继续说，“我那个游戏……其实不是单纯在玩。我在做游戏直播，想试试能不能当副业。”
林薇愣了：“直播？”
“嗯。”陆涛拿出手机，给她看一个账号，“‘涛哥游戏解说’，有三千多粉丝了。上个月接了第一个广告，赚了八百。”
林薇看着那个简陋的账号页面，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知道这不算什么，”陆涛低头，“但我想试试。你看对门那女孩，直播能赚那么多，我也想给咱们家多挣点钱。你太累了，我想分担。”
林薇的鼻子突然酸了。她想起大学时的陆涛，也是这样，笨拙地想要对她好。
“你怎么不早说？”她轻声问。
“我怕你笑话我。”陆涛苦笑，“三十多岁了，还做梦当网红。”
林薇握住他的手：“不会笑话你。但是陆涛，做直播可以，不能学对门那样扰民。”
“当然！”陆涛眼睛亮了，“我在书房，关门关窗，戴耳机，绝不吵到你！”
两人相视而笑。这是最近几个月来，第一次真正地笑。
晚上十点，对门突然传来巨响——不是音乐，是摔东西的声音，伴随着陈露的尖叫和男人的怒吼。
林薇和陆涛对视一眼，走到门口，从猫眼看出去。
陈露的房门开着，一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正指着她骂：“给你脸了是吧？让你陪张总喝杯酒怎么了？装什么清纯！”
“我不去！我说了我不接线下！”陈露哭着喊。
“不接？你吃的穿的用的谁给的？直播间流量谁买的？”男人一巴掌扇过去，“真当自己是个角儿了？”
陈露被打得踉跄后退，撞在墙上。
陆涛要开门，被林薇拉住。她摇摇头，拿出手机，开始录像。
男人还在骂：“明天晚上，帝豪酒店808，不去就等着被封杀吧！你那些黑料，我分分钟让你全网皆知！”
说完，男人摔门而去。陈露瘫坐在地上，捂着脸哭。
林薇停止录像，保存文件。她看向陆涛，陆涛脸色铁青。
“要报警吗？”他问。
林薇想了想，摇头：“她不会报的。”
果然，几分钟后，陈露爬起来，关上了门。一切恢复安静，只有隐约的哭声传来。
回到客厅，陆涛气愤地说：“那男的是她经纪人？太嚣张了！”
“可能是MCN机构的。”林薇说，“这种网红，很多都签了公司，身不由己。”
“那也不能打人啊！”
林薇没说话。她想起陈露在直播间神采飞扬的样子，和刚才瘫坐在地上哭泣的身影，突然觉得这个女孩也没那么可恨了。
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困境。只是有些人选择把苦难转嫁给别人，有些人选择默默承受。
那天晚上，林薇失眠了。她躺在床上，听着陆涛均匀的呼吸声，想起很多事。
想起大学时和周琳一起参加辩论赛，她作为四辩总结陈词，台下掌声雷动。周琳说：“薇薇，你以后一定会成为很厉害的人。”
想起五年前和陆涛结婚，在亲友的祝福中交换戒指。司仪问：“无论贫穷还是富有，健康还是疾病，你都愿意吗？”她说：“我愿意。”
想起三年前升职经理，在庆功宴上喝得微醺，对陆涛说：“我们要在这座城市扎根，要过上好日子。”
现在呢？她还算“厉害”吗？她的婚姻还算“愿意”吗？她的日子算“好”吗？
没有答案。
凌晨三点，林薇悄悄起床，走到客厅。对门很安静，陈露大概哭累了，睡了。
她打开电脑，登录一个很久没用的邮箱。收件箱里躺着几封猎头发来的邮件，都是最近一个月的。她之前一直没回复，因为觉得现在的工作“稳定”。
现在她一封封点开看。有一家初创公司在招市场总监，薪资是现在的1.5倍，但压力更大。有一家外企在招高级经理，需要经常出差。还有一家本土品牌在招品牌负责人，离家近，但规模小。
林薇看着这些机会，突然想起总监今天在会议上的嘴脸。她不想再忍受了——不想忍受噪音，不想忍受不公，不想忍受这潭死水般的生活。
她回复了猎头的邮件，约了面试时间。
关上电脑时，天已经蒙蒙亮了。林薇走到阳台，看着远处天际线泛起的鱼肚白。
新的一天要开始了。对门的直播也快开始了。
但这次，她准备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