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清凡的声音不大，但在落针可闻的紫霄天宫，却显得异常清晰。

回家？

回哪个家？

一个被女帝陛下扫地出门的凡人，还有什么家？

周围的仙人们，脸上纷纷露出讥讽的笑容。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这个不自量力的凡人，将带着两个同样没有灵根的“孽种”，被守门天将像扔垃圾一样扔出南天门，从此沦为仙界最底层的笑柄。

凌紫瑶坐在帝座上，俯瞰着下方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她本以为，他会哭，会闹，会像以前那样，用尽一切办法来乞求自己不要离开他。

可他没有。

他平静得像潭死水，仿佛这场斩断千年情缘的和离，对他而言，不过是掸了掸衣角的灰尘。

这种平静，比任何歇斯底里的质问，都更让她感到刺痛。

“家？”

凌紫瑶终于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冷意，

“石清凡，你在凡间的故居早已化为尘土。这紫霄天宫，你亦无权逗留。念在千年情分，本帝可赐你黄金万两，在仙城中安度余生。至于念念和幼离……”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两个女儿身上，闪过一丝挣扎，但很快被坚冰覆盖。

“她们虽无灵根，但终究是本帝血脉。留在宫中，总好过随你颠沛流离。”

她的话，是施舍也是恩赐。

是仙帝对凡人的最后一点怜悯。

然而，石清凡根本没有理会她。

他脑海中，那股“百万倍修为”的灌顶洪流，正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姿态，冲刷着他的神魂与肉身。

那是足以让宇宙重归混沌的力量，此刻却温顺得像溪流，被他轻而易举地约束在体内，没有泄露分毫。

他只是觉得有点吵。

他一手抱着小女儿石幼离，另一只手，紧紧牵着大女儿石念瑶。

“我们走。”

他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也就是天宫之外走去。

“站住！”一名金甲仙将厉声喝道，“陛下有令，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石清凡已经走到了紫霄殿的边缘。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走下那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级白玉阶梯。

但他没有。

在无数道错愕、讥讽、不解的目光注视下，石清芬抱着女儿，牵着女儿，就这么面朝虚空，一步踏了出去。

这一步，没有踏在云阶上。

这一步，直接踏入了空无一物的虚空之中。

空间，没有如众人预料的那样让他坠落。

而是像水面一样，以他的落足点为中心，泛起了一圈涟漪。

下一瞬，不可思议的景象发生了。

以石清凡为中心，周围那圣洁、恢弘、仙光万道的紫霄天宫圣境，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倒影，剧烈地扭曲、破碎！

祥云溃散，霞光湮灭。

仙音梵唱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血色荒原。

天空是暗红色的，悬挂着一轮散发着不祥紫光的残月。

大地干裂，白骨累累，巨大的骸骨如山脉般横亘在地平线上。

冲天的魔气凝如实质，化作肉眼可见的黑色风暴，在天地间疯狂呼啸。

阴风怒号，鬼哭神嚎。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味、腐朽味，以及最纯粹的、让万物凋零的寂灭气息。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前一秒还是仙家圣地，后一秒，怎会变成传说中早已寂灭了亿万年的……魔域？！

“哇——！”

怀中的小女儿石幼离，哪里见过这等恐怖的景象。

她吓得小脸惨白，放声大哭，小小的身子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死死地抱住石清凡的脖子，把头埋进他的怀里，连看都不敢再看一眼。

“爹……爹爹！这是哪里？我怕！好可怕的怪物！哇哇哇……”

就连一向坚强的石念瑶，此刻也吓得小脸发白，紧紧抓着父亲的手，身体微微颤抖。

石清凡脸上的温柔，没有半分改变。

他轻轻拍着小女儿的背，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大女儿齐平。

他温柔地擦去石幼离脸上的泪水，轻声安抚道：“不怕，不怕，幼离乖。”

然后，他环顾了一下这片让他都感到有些陌生的故土，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这里，曾是爹的家。”

“它叫，魔域。”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什么，然后补充道：“以前是热闹了点，到处都是喊打喊杀的，现在倒是清净多了。”

“哇……家……我们的家好吓人……我不要住在这里……呜呜呜……”石幼离哭得更凶了。

“好好好，不住这里，不住这里。”石清凡宠溺地哄着，“是爹爹不对，没收拾干净就带你们回来了。”

“你们看，爹给你们变个魔术。”

说完，在两个女儿惊恐又好奇的目光中，石清凡伸出右手，打了一个响指。

刹那间。

创世之景，于此上演。

“轰隆隆——！”

以他们父女三人为中心，方圆万里的血色荒原，开始剧烈地颤抖、崩解、重塑！

干裂的大地裂开万丈深渊，但从深渊中涌出的，不是地狱的岩浆，而是散发着浓郁生命气息的七**泉！

神泉过处，白骨化作最肥沃的黝黑沃土。

一株株参天巨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地而起，直插云霄，树冠上开满了流光溢彩的奇花。

污秽、暴戾、足以侵蚀仙王神魂的滔天魔气，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净化、转化，变成了比紫霄天宫还要精纯百倍的先天灵气，浓郁得化作了七彩的雾霭。

阴风止息，鬼哭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鸟语花香，是潺潺流水，是万物复苏的勃勃生机。

仅仅几个呼吸的时间，一片宛如地狱般的魔土，就变成了一方世外桃源。

而在花草之间，溪流之畔，一座雅致古朴、散发着淡淡木香的两层小木屋，平地而起。

屋前有篱笆，院里有秋千，旁边还有一片被开垦好的菜地。

温馨，而又宁静。

这，才是石清凡心中，“家”的模样。

……

与此同时。

仙界，昊天仙宫、瑶池圣地、万佛灵山……

一个个早已不问世事，闭关了数个纪元的仙帝级强者，在同一时间，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们的神念，穿透了无尽时空，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宇宙的某个坐标。

那个坐标，在他们的感知中，早已死寂了亿万年。

但就在刚才，那里，竟重新燃起了一股……让万道都为之颤抖、让他们的帝魂都感到恐惧的……恐怖生命气息！

“魔域……复苏了？！”

“这怎么可能！当年那位杀穿了九天十地的魔帝，不是已经身化虚无，连带着整个魔域都彻底寂灭了吗？”

“这股气息……比当年那位，还要恐怖！！”

整个仙界，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掀起了滔天巨浪。

而在紫霄天宫，凌紫瑶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片突然出现的“海市蜃楼”，看着那个男人弹指间改天换地的神迹，大脑一片空白。

她终于明白，石清凡父女三人，不是还在原地。

而是，他以无上神通，直接将魔域的景象，强行投影覆盖了她紫霄天宫的圣境！

这是一种何等霸道、何等恐怖的力量！

这，真的是那个只会在厨房里打转的凡人夫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