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冬日。「呯」的一声轻响。我下意识的转头。
只见隔壁工位上蹲着一只毛色深棕泛着漂亮光泽的松鼠。01周一的早晨,寒风刺骨。
办公室里那老掉牙的中央暖气,大概是彻底歇菜了,一点动静都没有。我搓着快要冻僵的手,
把电脑按亮。就听见旁边传来一阵牙齿打架的咯咯声。扭头一看,
徐芝正缩在她那件白色羽绒服里,整个人团成一个球。
只露出小半张煞白的脸和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她把自己裹得那么严实,身体却依旧抖得厉害。
「徐芝?」我试探着喊了她一声,心里咯噔一下,感觉有点不妙。她艰难地转动着眼珠,
视线聚焦到我脸上,嘴唇哆嗦着,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方……方哥,暖……暖气它……」
后面的话被一阵更剧烈的颤抖打断了。紧接着,就在我眼皮子底下,
发生了她入职以来已经看过不下十几次的场面。「呯!」一声轻响。
座位上那个瑟瑟发抖的小姑娘不见了。原地取而代之的,
是一只毛色深棕泛着漂亮光泽的松鼠。
那件对现在的她来说巨大的羽绒服此刻像个被掏空的柔软巢穴,松松垮垮地堆在办公椅上。
我的同事徐芝,此刻正蹲坐在她的巢穴中央,蓬松的大尾巴本能地把自己圈起来,
试图保存那点可怜的热量。她那双黑豆似的小眼睛抬起来,可怜巴巴地望着我,
里面盛满了窘迫。办公室里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头抬了抬,朝这边瞥了一眼。坐我对面的老王,
扶了扶眼镜,语气平静地点评了一句:「嘿!今儿我一来看这暖气的样子就知道小徐得变。」
现在的现代社会,妖怪们早就融入了我们普通人的生活。像徐芝这样,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
太困、太饱、情绪激动,或者像现在这样,单纯被冻成狗,而突然变回原形的情况,
大家早就习以为常。没人会大惊小怪地尖叫,当个日常小插曲看看。02「唉……」
我认命地叹了口气,拉开自己办公桌最底下的抽屉。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排未拆封的暖宝宝。
没办法,带了个本体是松鼠的实习生,尤其这松鼠还特别怕冷。现在又是冬天,
动不动就缩水,我这个师傅兼邻座,就被迫养成了随身保暖用品的习惯。
我撕开一个暖宝宝的包装,,拿着那片已经渐渐开始发热的小方块,
弯腰凑近椅子上的松鼠团子。「徐芝,尾巴,挪一下。」她那双黑亮的小眼睛眨了眨,
那条覆盖在身上的蓬松大尾巴,慢吞吞地往旁边移开了一点点,
露出底下微微颤抖的小小身体。我眼疾手快,把暖宝宝贴在她毛茸茸的前胸上。
然后又撕开一个,精准地贴在她的后背上。做完这一切,
我顺手把她那件巨大的羽绒服往上提了提,尽量把她裹得更严实些,
只留出一个小脑袋在外面呼吸。「等着吧,一会儿就暖和了。」我坐回自己的位子,
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又忍不住转头看她。暖宝宝的效果立竿见影。
那团棕色的毛球明显不再抖得像筛糠了。
她把自己小小的身体蜷缩在暖宝宝和羽绒服构成的温暖小窝里,黑豆似的眼睛半眯着,
长长的胡须偶尔轻轻颤动一下。看着她这副模样,
让我想起和这只松鼠妖的第一次非正式见面。03那天早上,寒风跟刀子似的往人脸上刮。
我裹紧围巾,缩着脖子,正匆匆往公司赶。路过公司后面那条小巷子时,
眼角余光瞥见巷子口那个绿色大垃圾桶旁边,似乎有一小团深棕色的东西在动。
好奇心驱使我停下脚步,走近了些。嚯,是只松鼠。个头不算小,毛色油亮,挺漂亮。
只是它现在的状态有点奇怪。它不像普通松鼠那样警觉地窜上树或者溜走,
而把自己蜷缩成一个毛球,蓬松的大尾巴紧紧裹在身上。它的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眼睛也半睁半闭,一副随时要睡过去的迷糊样子。冷风吹过,它身上的毛就跟着一阵乱颤。
「喂?」我试探着叫了一声。那松鼠的小耳朵猛地一抖,眼皮费力地抬了抬,
露出一双透着茫然和困倦的黑眼睛。它的小鼻子翕动了几下,似乎在辨认什么。
「需要帮忙吗?」我又问了一句。这年头,在街上遇到个变不回人形的妖怪,真不算稀奇事。
何况这可是大冬天,普通的松鼠早冬眠了。看它这样子,八成是冻僵了。
松鼠的小脑袋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幅度小得几乎看不出来。
一个带着浓重鼻音和困意的女孩声音,微弱地响起来:「…冷…好困…」这声音又软又糯,
还带着点刚睡醒的迷糊劲儿,直接钻进人耳朵里。得了,明白了。本体松鼠,特性怕冷,
冷狠了就变回去,还附带冬眠嗜睡debuff。看这架势,再不取暖,
她真能在这垃圾桶边上睡过去。「能走吗?」我看了看表,离打卡还有二十多分钟。
松鼠努力点了点小脑袋,试图站起来,但四条小短腿明显不怎么听使唤,
刚撑起来一点又软了下去,整个身子歪向一边。「好了,别逞强。」我蹲下身,
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它没有躲闪,只是用那双湿漉漉的黑眼睛看着我。我轻轻把它捧了起来。
嚯,还挺沉,毛茸茸、暖烘烘的一小团。它似乎找到了热源,本能地在我手心里又缩了缩,
小爪子无意识地勾住了我一点手套的边缘,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脑袋一歪,眼睛彻底闭上了,
发出细微均匀的呼吸声。得,真睡着了。我哭笑不得,
只好把这睡美人小心地揣进我羽绒服的大口袋里,
隔着布料还能感觉到她身体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口袋里的暖意似乎让她睡得更沉了。
我打算先把它带到公司,现代社会帮助突然变回原形的妖怪也是公民义务之一。
04就这么揣着个睡着的松鼠精,我一路疾走赶到了公司。刚进我们部门那一片,
就看到经理老张站在空着的实习生工位旁边,眉头拧成了个疙瘩。「小方!」
老张一眼看到我,嗓门洪亮。「看见新来的实习生没?这都几点了?电话也打不通!
第一天就迟到?不像话!」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
口袋里那团毛茸茸似乎被老张的大嗓门惊动了,不安地蠕动了一下。「张……张经理……」
一道细若蚊蝇的女孩声音,闷闷地从我的口袋里传了出来。老张的咆哮戛然而止,
盯着我那明显凸出一块的口袋。部门里其他几个竖起耳朵听动静的同事,
目光也齐刷刷地聚焦过来。我尴尬地咳嗽一声,顶着四面八方的目光,
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进口袋。我把那只睡得迷迷糊糊,眼睛都还半眯着的深棕色松鼠,
轻轻托了出来,放在了那张属于实习生的空办公椅上。松鼠用小爪子揉了揉眼睛,
仰起小脑袋看了看旁边表情极其精彩的老张,似乎终于彻底清醒了。她浑身一个激灵,
蓬松的尾巴唰一下竖了起来,黑豆似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惊慌失措。「对…对不起张经理!
我……我在路上……太冷了,就变回去了……还……还睡着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急急忙忙地解释。老张脸上的表情从惊愕到恍然,最后定格在一种我就知道会这样的无奈上。
他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行了行了!知道了!小徐是吧?你这情况…唉!」他转向我,
语气缓和了点。「小方,她归你带。这,保暖工作,你也多上点心!」说完,他摇着头,
背着手走开了。帮助妖怪在社会立足同样是企业的义务。危机解除。
椅子上的松鼠明显松了口气,整个身子都塌下去一小截。她扭过头,
那双湿漉漉的黑眼睛看向我,充满了感激。「谢……谢谢你啊,我叫徐芝。」她小声说道。
「方显。」我笑了笑,拉开自己的抽屉,拿出一个一次性纸杯,
走到饮水机旁接了一杯热水回来,放在她旁边。「抱着,暖和点。」她伸出两只小小的前爪,
抱住那个对她松鼠体型来说有点巨大的纸杯。温热的杯壁驱散着寒意,她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把毛茸茸的脸颊贴在杯子上蹭了蹭。那样子,简直像抱住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坚果。05「啾?
」一声带着点疑惑的细小叫声把我从回忆里拽了回来。我回过神,看向旁边工位。
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从衣领边缘探出来,黑亮的眼睛已经完全睁开了,眼神清亮,
之前的困倦和迷糊一扫而空。「暖和了?」我停下敲键盘的手指,问她。小松鼠点了点脑袋,
蓬松的大尾巴在暖宝宝的位置上满足地扫了扫。「那行,准备准备,变回来干活了。」
「之前要的市场分析初稿,你上午得弄出来给我看一眼。」
她把自己更深地缩回了羽绒服和暖宝宝构成的小窝里,只露出半个脑袋和一点蓬松的尾巴尖,
回应道:「哦……哦!好的方哥!」几秒钟后,熟悉的「呯」声再次响起。眨眼间,
椅子上坐着的又是那个扎着马尾辫,脸颊还带着点刚恢复过来红晕的人类女孩徐芝了。
她飞快地整理了一下蹭得有点乱的头发和毛衣领子,动作麻利地抽出键盘,点开文档,
一副我很认真我在努力的样子,只是耳根那抹红晕还没完全褪下去。我看着她的侧脸,
忍不住无声地笑了笑。这小松鼠,变形的速度倒是越来越快了。
06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滑过去,渐渐转向了春夏的交界处。
但徐芝的怕冷症似乎并没有随着气温的回升而彻底好转。办公室里那台喜怒无常的老爷空调,
成了她新的天敌。有时候明明外面阳光灿烂,气温宜人,但中央空调一旦抽风,
冷气不要钱似的往下灌,我们这片区域就跟掉进了冰窟窿一样。「阿嚏!」
一个响亮的喷嚏在我旁边炸开。我都不用转头,手指已经习惯性地摸向了抽屉里的暖宝宝。
果然,扭头就看到徐芝鼻尖红红的,身体又开始那种熟悉的、小幅度高频的颤抖。「方哥,
空调是不是又坏了?」她可怜兮兮地望过来,声音带着点喷嚏后的鼻音。「我看是你快坏了。
」我撕开暖宝宝的包装,递过去。「喏,自己贴上。」她接过暖宝宝,吸了吸鼻子,
小声说:「谢谢方哥。」她熟练地把暖宝宝贴在合适的位置,然后长长舒了口气,
肩膀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重新专注地看向电脑屏幕。这种场景成了我们工作日常的一部分。
我的抽屉里,暖宝宝的库存从未断过。而她每次接过暖宝宝时,
那声谢谢方哥里的依赖和感激,似乎也一天比一天更浓。有时候她贴好暖宝宝,
会偷偷看我一眼,对上我的目光,又飞快地移开。07夏天猝不及防地来了。
外面的世界像个巨大的蒸笼,但写字楼里,则是另一个极端,冷气开得十足。会议室里,
冷气出风口正对着徐芝的后脑勺呼呼地吹。部门月度总结会,张经理在上面讲得唾沫横飞,
下面的人昏昏欲睡。我坐在徐芝斜后方,清楚地看到她的身体又开始细微地颤抖。
她努力地环抱住自己,试图汲取一点热量,但效果显然不佳。我心里暗道一声不好。果然,
就在张经理翻动PPT的间隙。「呯」的一下,伴随着略有惊慌的啾啾声。声音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