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这间房你住着也够久了,下个月开始,房租一万。”
饭桌上,表嫂王莉挺着微凸的肚子,轻描淡写地抛出这句话。
她甚至没看林默,只是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筷子青菜。
仿佛在说一件今天天气不错的小事。
空气瞬间凝固。
林默拿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一万?
在这套他自己的房子里,跟他收房租?
林默的视线缓缓扫过饭桌上的每一个人。
表哥张强埋着头,拼命往嘴里扒饭,不敢与他对视。
姑姑,也就是张强的母亲,则叹了口气,放下碗筷。
“小默啊,你看,你嫂子现在怀着孕,身子金贵。家里开销也大,以后孩子出生了,更是要花钱的地方多得是。”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劝慰。
“你一个人住这么大个房间,我们呢,也不让你白住。一个月一万,就当是帮衬帮衬你哥,也算是为我未来大侄子做贡献了,是不是?”
贡献?
林默觉得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火。
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疼。
三年前,父母意外去世,只留下这套位于市中心的老房子给他。
当时他还在上大学,姑姑一家以“照顾未成年的侄子”为名,浩浩荡荡地搬了进来。
他们说,家里多点人,热闹,也能帮你分担悲痛。
林-默当时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中,麻木地点了头。
这一住,就是三年。
三年里,他大学毕业,找了份普通工作,每个月工资也就七八千。
而姑姑一家,表哥张强做着一份清闲的工作,表嫂王莉自从嫁进来就没上过班。
家里的水电煤气,日常开销,一大半都是林默在承担。
他从未计较过。
因为他觉得,这是“家”。
是父母离开后,他仅剩的亲情。
可现在,这个“家”里的人,却要跟他收房租。
还要一万。
比他一个月工资都高。
林默的胸口剧烈起伏,他极力压制着翻涌的情绪,声音沙哑。
“姑姑,表哥,你们……是认真的吗?”
王莉终于抬起了眼皮,嘴角挂着一丝讥诮。
“怎么?嫌贵啊?林默,你也不去外面打听打听,咱们这地段,一万块租你这么大个带阳台的卧室,那是看在亲戚面子上给你的友情价!”
她说着,还刻意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
“再说了,我肚子里这个可是张家的金孙,金贵着呢。医生说了,要静养,不能被打扰。你天天早出晚归的,叮叮当当,影响我休息。”
林默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原来不是商量。
是通知。
他看向自己的表哥,那个从小跟在他**后面,喊他“默哥”的男人。
张强终于抬起头,眼神躲闪。
“小默,你嫂子她……她也是为了孩子好。你就……就体谅一下。”
体谅?
林默想笑。
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我要么交一万块房租,要么就搬出去,是吗?”
他一字一句地问。
王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哎哟,总算听明白了。没错,就是这个意思。说实话,我们还真希望你搬出去。”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林默,下巴扬得高高的。
“你这间房,我们早就看好了。等孩子出生,正好改成婴儿房。阳光又好,又宽敞。你一个大男人,随便在外面租个小单间不就行了?何必占着这么好的资源。”
占着资源?
林-默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脑门。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因为动作过大,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王莉!”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彻骨的寒意。
“你是不是忘了,这套房子,是谁的?”
空气再次死寂。
王莉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姑姑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张强更是把头埋得更低,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
“你……你什么意思?”王莉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又变得尖锐起来,“什么你的我的?我们住进来照顾你三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吧?现在你翅膀硬了,想把我们赶出去?”
她立刻开始偷换概念,将自己摆在了受害者的位置上。
“我告诉你们,不可能!”
林默的声音陡然拔高,积压了三年的委屈和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这是我爸妈留给我的房子!房产证上写的是我的名字!你们住在这里,我没收过一分钱房租,水电生活费我出大头,我自认对得起你们!”
“现在,你怀孕了,就要把我这个房主赶出去?还要我交一万块房租?”
“你们的脸呢?!”
他的质问像一把把尖刀,戳破了那层虚伪的温情。
姑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终于恼羞成怒。
“林默!你怎么跟你嫂子说话的!她还怀着孕呢!”
她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我们白吃白喝了吗?我没给你做饭吗?你哥没帮你跑前跑后办你爸妈的后事吗?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现在出息了,会冲我们吼了是吧?”
“好啊!既然你这么说,那这房子我们还真就不搬了!我倒要看看,你能把我们怎么样!”
姑姑双手叉腰,一副撒泼的架势。
王莉见婆婆出头,立刻来了底气,她捂着肚子,哎哟哎哟地叫唤起来。
“哎哟,我的肚子……气死我了……张强,你看看你这个好表弟,他要气死我,气死我们的儿子啊!”
张强立刻慌了神,赶紧扶住王莉,对着林默吼道:“林默!你干什么!快给你嫂子道歉!”
道歉?
林默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只觉得浑身发冷。
鸠占鹊巢。
农夫与蛇。
所有他学过的词语,在这一刻都有了最生动的注解。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冷得像冰。
“我再说一遍,这是我的房子。”
“我给你们三天时间。”
“搬出去。”
说完,他不再看这家人丑陋的嘴脸,转身就走。
“反了你了!”姑姑的尖叫声在身后响起,“林默你给我站住!你要是敢踏出这个门,以后就别认我这个姑姑!”
林默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亲情?
在他们决定向他索要一万块房租的时候,就已经被他们亲手撕碎了。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将门反锁。
门外,是姑姑和王莉的咒骂声,还有张强无力的劝阻声。
“白眼狼!养不熟的东西!”
“让他滚!滚得越远越好!这房子以后就是我们的!”
林-默靠在门板上,身体缓缓滑落。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父母慈祥的笑脸。
爸,妈。
对不起。
我没能守好我们的家。
他以为退让和忍耐可以换来和睦,却只换来了得寸进尺的贪婪。
他们好像真的忘了。
忘了这房子的主人,到底是谁。
也忘了,他林默,不是一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
门外的叫骂声还在继续,越来越难听。
林-默缓缓睁开眼,眼中最后一丝温情彻底褪去,只剩下无尽的冰冷和决绝。
他摸出手机,找到一个许久没有联系过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接通,那边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
“喂,小默?”
“周叔。”林默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有些可怕,“我想请您帮个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