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并未带来丝毫暖意,反而像一层冰冷的细纱,笼罩着平安县局。李永喜一夜未眠,眼睛里布满血丝,但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刀锋,异常锐利。他不能倒下,小雅照片上那个血红的“X”如同烙铁,时刻灼烫着他的神经。
他先给妻子打了个电话,语气尽量平稳,只说案子到了关键期,最近几天可能都回不了家,让她接送小雅务必小心,最好暂时别去人多的场合。妻子在电话那头担忧地絮叨,他含糊地应付过去,心中充满了愧疚和决绝。
走进陈锋的办公室,里面烟雾缭绕,几个刑警熬得眼睛通红,还在比对几名受害者的社会关系交叉点,进展缓慢。
“永喜?你怎么……”陈锋看到他,有些意外,尤其注意到他异常憔悴却精神亢奋的状态。
“陈队,我昨晚回去想了很久,”李永喜打断他,声音带着刻意营造的沙哑和疲惫,“那片软骨,虽然比对不上,但形态太特殊了,作为污染物出现在指甲缝深处的概率极低。我可能……可能太武断了。”
陈锋愣了一下,随即掐灭烟头:“你的意思是?”
“我想再去一次第四位死者的现场,‘蓝调’后巷。”李永喜看着陈锋,“不是常规复查,是假设那片软骨与凶手强相关,去反向推导凶手的某些行为特征。比如,他是否携带了宠物?或者,他与动物有什么特殊的关联?”
这个思路有些跳脱,但在此刻陷入僵局的调查中,无疑提供了一个新的可能性。陈锋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行,我让小周跟你去。多个人多个照应。”
“不用,”李永喜立刻拒绝,语气快得有些异常,他看到陈锋疑惑的眼神,补充道,“我只是去做个环境模拟和微量物证残留的可能性推演,人多反而容易破坏可能存在的极微量痕迹。我一个人,安静,更快。”
陈锋盯着他看了几秒,最终摆了摆手:“去吧,保持通讯畅通。”
“蓝调”酒吧后巷在白天显得更加破败和肮脏。垃圾已经被清理,但地面上还残留着难以洗净的污渍和警方划下的粉笔标记线。李永喜独自一人,提着精简的勘查箱,站在发现尸体的位置。
他没有立即开始搜寻,而是闭上眼睛,在脑海中重构发现尸体时的场景。死者的位置,姿态,挣扎可能的方向……然后,他将那片软骨的存在代入。
凶手从背后扼住死者,死者挣扎,双手抓挠……指甲缝里的软骨,只可能来自凶手的身体,或者凶手当时携带、穿着、使用的物品。
非人类软骨……
他睁开眼,目光如同探照灯,扫过地面、墙壁、甚至垃圾桶的边缘。他蹲下身,用镊子和放大镜,在发现尸**置周围的砖缝、潮湿的泥土里,一寸寸地寻找。
除了常见的垃圾碎屑、烟头,他一无所获。
难道方向错了?他直起身,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压力像巨石压在胸口。时间不多了,暗处的眼睛在盯着,小雅的安危系于一线。
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巷子口对面的一家店铺。那是一家……宠物店?招牌上画着猫狗图案,但似乎又有些不同。他记得上次来现场时,这家店好像关着门。
一种直觉驱使他穿过街道,走向那家名为“奇趣阁”的店铺。店面不大,玻璃橱窗擦得还算干净,但里面陈列的并非普通的猫狗,而是一些爬行动物、蜘蛛,还有几只羽毛鲜艳、在笼子里跳来跳去的鸟。
鸟……第一名死者张丽家那个空的鸟笼。
李永喜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推门走了进去,门上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店里光线偏暗,弥漫着一种混合着饲料、垫材和动物粪便的特殊气味。一个穿着沾了些许污渍围裙的中年男人从里面走出来,身材微胖,头发稀疏,脸上带着生意人惯有的笑容。
“老板,随便看,需要什么?”男人搓着手,目光快速扫过李永喜,在他略显正式(因为从单位直接过来)的衣着上停留了一瞬。
李永喜没有表明身份,假装随意地看着橱窗里的鹦鹉:“这鸟挺漂亮。”
“哎呦,先生好眼光,这是牡丹鹦鹉,亲人,聪明。”老板热情地介绍。
“我有个朋友,以前也爱养鸟,不过后来不养了。”李永喜状似无意地提起,“好像就住附近,‘夜莺’酒吧后面那栋楼,姓张。”
老板脸上的笑容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虽然很快恢复,但没能逃过李永喜的眼睛。
“哦……张……不太熟,我们这来往客人多。”老板打了个哈哈,眼神有些闪烁,“先生您是想看鸟还是……”
“随便看看。”李永喜不动声色,目光继续在店内逡巡。他看到角落里放着几个空的玻璃箱,标签上写着“守宫”、“玉米蛇”。他的目光定格在靠墙的一个展示架上,那里摆放着一些动物骨骼标本,**得相当精细。有小型哺乳动物,有蛇,还有……鸟类。
“老板还对标本有兴趣?”李永喜走近那个架子。
“嗨,个人爱好,顺便也卖点给同好。”老板跟过来,语气似乎放松了些,“都是合法来源的,您放心。”
李永喜的视线落在其中一个较小的标本上。那是一只老鼠的骨骼,被巧妙地拼接成型。但在老鼠胸腔部位,肋骨的形态……他瞳孔微缩。虽然大小和比例不同,但那肋软骨的微观结构特征,与他发现的那片异物,在记忆中有着惊人的相似!
他需要更专业的比对。但他不能打草惊蛇。
“手艺不错。”李永喜赞了一句,仿佛只是随口一提,然后转向另一个话题,“对了,我看您这还有爬宠,现在养这些的年轻人多吗?”
“还行吧,有些小姑娘也觉得可爱,比如‘迷迭香’、‘蓝调’那边,偶尔也有女孩来买守宫什么的……”老板顺口接话,说到一半,似乎意识到失言,猛地停住,脸色微变。
“迷迭香”、“蓝调”——正是第二名和第四名死者工作的酒吧!
李永喜的心跳骤然加速,但他脸上依旧平静无波:“是嘛,看来我落伍了。行了,我先看看,有需要再叫您。”
他假装又看了几分钟,然后若无其事地离开了“奇趣阁”。走出店门,阳光刺眼,他却感觉后背一阵发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