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触感从指尖蔓延至全身，仿佛连血液都已凝固。

欧雅若蜷缩在监狱硬邦邦的床铺上，单薄的被子无法抵御从心底渗出的寒意。耳边似乎还在回响着法官庄严而冷酷的宣判，夹杂着记者们尖锐刺耳的提问，像无数根针，扎得她体无完肤。

但最清晰的，是那片刺目的红。

仲天骏躺在血泊中，素来整洁的西装被染得污浊不堪，他那双总是盛满温柔和笑意的眼睛，此刻费力地睁开，焦距涣散，却依旧固执地寻找着她的方向。他的嘴唇翕动，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生命最后的力气：

“雅若……别哭……好好……活下去……”

活下去？

这三个字像最辛辣的嘲讽，狠狠掴在她脸上。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冲刷着她苍白憔悴的脸颊。活下去？她凭什么活下去？是她，这个骨子里流着杀人犯肮脏血液、内心被嫉妒和贪婪填满的女人，亲手编织了一个又一个谎言，一步步将那个如阳光般温暖、如月光般澄澈的男人推向了死亡的深渊。

是她，欧雅若，害死了仲天骏。

这个认知像一把钝刀，在她心口反复切割，凌迟着她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监狱的方寸之地，就是她为自己准备的坟墓，用余生的孤寂和悔恨来祭奠那份被她亲手毁灭的挚爱。

“天骏……对不起……对不起……”她将脸深深埋入膝盖，呜咽声在空旷的囚室里低回，得不到任何回应。意识在无尽的痛苦和绝望中渐渐模糊，沉向永恒的黑暗。

“如果有来生……天骏……我宁愿从未认识你……远离你……只要你能平安喜乐地活着……”

这是她意识消散前，最后的祈愿。

……

刺目的光线唤醒了沉睡的意识。

欧雅若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头痛让她忍不住**出声。预期的冰冷和坚硬没有传来，身下是难以言喻的柔软和舒适，鼻尖萦绕着清雅的百合香薰，那是她最喜欢的味道。

她难以置信地坐起身，茫然环顾四周。

精致的雕花水晶吊灯，柔软的真丝床幔，梳妆台上摆放着LaMer和CPB的**款护肤品，衣帽间的玻璃门后，悬挂着当季最新款的香奈儿和迪奥套装……这一切，奢华、熟悉又陌生。

这里是……她在仲家别墅的客房？

她颤抖着伸出手，抚摸着自己光滑细腻、充满弹性的脸颊，没有长期失眠的黑眼圈，没有以泪洗面的粗糙感。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扑到梳妆镜前，镜子里映出一张明媚动人的脸，妆容精致，眉眼间虽然带着刚醒的迷蒙，却还没有被后来的算计、阴鸷和绝望所侵蚀。

这不是梦？

她用力掐了自己的手臂一下，清晰的痛感传来，雪白的肌肤上立刻浮现出一道红痕。

她重生了？重生回到了……回到了一切悲剧尚未发生，她和天骏的感情刚刚萌芽，尚未对外公开，她还能触碰到这温暖人间的时刻？

巨大的震惊和失而复得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她。天骏！天骏还活着！她还有机会……

然而，这股狂喜仅仅持续了不到三秒，就被更深的、刻入骨髓的恐惧瞬间扑灭，冰水浇头般，让她浑身僵硬。

前世的一幕幕在脑海中疯狂闪现——天骏温柔地将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他笨拙却真诚地说“雅若，你是我见过最有才华、最特别的女孩”，他们之间那些若有似无的暧昧和悸动，以及最后……那撕裂夜空的刺耳刹车声，漫天飞舞的、她亲手绘制的珠宝设计图，和他身下不断蔓延的、刺目得让她永世难忘的鲜血……

“不——！不能！不能再靠近他！”她捂住耳朵，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踉跄着后退，撞在了梳妆台上。“哗啦——”几声脆响，几个精致的玻璃瓶罐摔落在地，碎裂开来，里面的液体汩汩流出，如同她此刻支离破碎的心。

“欧**？您怎么了？没事吧？”门外立刻传来佣人阿香担忧而急促的敲门声。

欧雅若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口腔里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住喉咙里的哽咽和颤抖。“……没、没事！”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不小心……不小心打翻了东西而已。”

“需要我进来收拾吗？”

“不用！”她几乎是立刻拒绝，声音尖锐，“我……我自己来就好！你别进来！”

门外安静了下来。

欧雅若背靠着冰冷的梳妆台，滑坐在地毯上，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她脸上，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只有彻骨的寒冷。

为什么？为什么让她回来？是为了让她再眼睁睁看着天骏死一次吗？还是为了考验她，看她是否能用这偷来的时光，将自己钉在道德的十字架上，永世不得靠近他？

“欧雅若，”她对着空气中无形的存在，也对着镜中那个惶恐不安的自己，一字一句，如同立下最恶毒的誓言，“这一世，你唯一的任务，就是让他活着。离他远一点，再远一点！只要他能平安喜乐地活着，哪怕他的世界里再也没有你，哪怕你永堕地狱，你也必须承受！”

就在这时，那道她魂牵梦绕了无数个日夜、又恐惧到不敢聆听的敲门声，轻柔地响起。伴随着的，是那个能轻易击溃她所有伪装的温和嗓音：

“雅若？你起来了吗？我听到声音，你没事吧？”

是仲天骏！

她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几乎要撞碎她的肋骨。她猛地转身，将滚烫的脸颊贴在冰冷的门板上，仿佛这样才能汲取一点对抗的力量。

“我……我没事！”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却依旧带着无法掩饰的紧绷，“只是不小心碰掉了东西，我马上就好，准备去公司了。”

门外的声音顿了顿，那份温柔丝毫未减：“好，不急。我等你一起吃早餐。”

听着门外沉稳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欧雅若才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般，虚脱地瘫软在地。眼泪终于决堤，汹涌而出，却死死咬住手臂，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天骏，天骏……还能这样听到你的声音，知道你还好好地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真好。

可是，对不起。这一世，我不能再……不能再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