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门散去的瞬间，刺骨的寒意便顺着毛孔钻进骨髓。清瑶低头看着自己素白的指尖凝结出一层薄霜，才惊觉已置身于极北之地的冰川裂隙中。
头顶是犬牙交错的冰棱，折射着幽蓝的光，像无数把倒悬的利刃。脚下的冰层薄如蝉翼，隐约能看见下方深不见底的暗河，水流撞击岩石的轰鸣在空旷的裂隙中回荡，震得人耳膜发疼。
“轩尘……”她下意识地呢喃出声，指尖抚过眉心尚未完全褪去的桃花印记。那里还残留着少年最后触碰时的微凉触感，支撑着她压下心头翻涌的恐惧。
古籍记载的上古遗迹，藏在冰川下的千年玄冰洞里。她深吸一口气，调动刚恢复不久的仙力，周身泛起淡淡的金光，抵御着能冻裂仙骨的寒气。
刚走出没几步，脚下的冰层突然发出“咔嚓”的脆响。清瑶猛地顿住脚步，只见一道蛛网般的裂痕正以她为中心迅速蔓延。她足尖轻点，身形如柳絮般飘向左侧的冰柱，堪堪避开冰层崩塌的范围。
碎石坠落的烟尘中，几只通体雪白的冰蛛从暗缝里窜出，八只复眼闪烁着贪婪的红光。这些毒物以吸食生灵精气为生，在冰川中已存活万年，连低阶仙人都要避其锋芒。
清瑶眼神一凛，玉指轻弹，三两片凝结着仙力的冰晶脱手而出，精准地钉在冰蛛的复眼上。剧痛让毒物发出尖锐的嘶鸣，却更加疯狂地扑了过来。
她旋身避开冰蛛喷出的毒液，裙摆扫过冰面时，竟有细碎的花瓣凭空绽放。那些在阳光下本该娇艳欲滴的繁花，此刻却带着凛冽的杀意，化作锋利的光刃，将扑来的冰蛛绞成碎片。
“不过是些顽劣毒物，也敢拦我去路。”清瑶低声斥道，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狠厉。为了轩尘，别说是几只毒物，就算是刀山火海，她也闯得。
清理完冰蛛，前方的路豁然开朗。一道由玄冰雕琢而成的拱门出现在眼前，上面刻满了模糊的上古符文，散发着苍凉而威严的气息。
清瑶伸手触碰符文的瞬间，拱门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无数冰锥从顶部坠落，她足尖点地，在密集的冰锥雨中穿梭，衣袖被划破也浑然不觉。
穿过拱门，眼前的景象让她呼吸一滞——一条长长的甬道尽头，隐约可见灵光闪烁。而甬道两侧的石壁上，竟镶嵌着上百具形态各异的枯骨，看服饰既有凡人也有修仙者，显然都是葬身于此的寻宝人。
更令人心惊的是，这些枯骨的胸腔都被整齐地剖开，心口位置空荡荡的，像是被什么东西活生生剜去了心脏。
清瑶强压下胃里的翻腾，刚迈出一步，脚下突然传来一阵异动。那些原本静止的枯骨竟缓缓抬起头，空洞的眼眶里燃起幽绿的鬼火，齐刷刷地转向她。
“擅闯遗迹者，死！”
嘶哑的声音仿佛从九幽传来，枯骨们挥舞着骨刃，迈着僵硬的步伐围了上来。这些被怨气滋养的亡灵，早已失去生前的意识，只遵循着守护遗迹的本能。
清瑶深吸一口气，周身的金光愈发炽烈。她抬手结印，口中吟诵起仙界的净化咒文。金光如潮水般涌向枯骨，那些幽绿的鬼火在圣力灼烧下发出“滋滋”的声响，亡灵们痛苦地嘶吼着，却依旧不肯退去。
“我无意惊扰诸位安息，只想取还魂草救人性命。”清瑶的声音带着一丝恳求，“事后定以仙露为诸位超度，助你们早日轮回。”
回应她的，是更猛烈的攻击。
清瑶闭上眼，再睁开时，眸子里已没有丝毫犹豫。她旋身而起，周身绽放的繁花如龙卷风般席卷开来，带着净化与毁灭的双重力量，将围上来的枯骨尽数碾碎。
骨屑纷飞中，她的裙摆被骨刃划破了长长的口子，白皙的小腿上渗出鲜红的血珠，在冰地上晕开一朵凄艳的花。
“轩尘，再等等我……”她咬着唇，任凭鲜血染红指尖，脚步不停地朝着甬道尽头走去。
越靠近甬道尽头，空气中的灵气就越发浓郁。清瑶甚至能感觉到，那些精纯的灵气正顺着毛孔涌入体内，滋养着她因激战而有些紊乱的仙力。
就在她以为即将抵达目的地时，脚下突然一空。她惊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坠落。
失重感袭来的瞬间，她脑中闪过的竟是轩尘最后闭上眼时的温柔笑容。她猛地攥紧拳头，仙力在掌心炸开，硬生生将下坠的身体稳住，落在一处狭窄的平台上。
平台下方，是深不见底的深渊，隐约能看见黑色的雾气翻涌，散发着能侵蚀仙魂的戾气。而对面的悬崖上，赫然生长着一株通体碧绿的灵草，三片叶子上各凝结着一滴晶莹的露珠，正是她要找的还魂草！
灵草周围盘旋着两只翼展丈余的玄冰鸟，尖利的喙和爪子闪烁着寒光，显然是还魂草的守护者。
清瑶深吸一口气，调动起全身的仙力。她知道，这是最后的阻碍了。
她足尖在平台边缘一点，身形如离弦之箭般冲向对面的悬崖。玄冰鸟察觉到入侵者，发出震耳欲聋的啼鸣，双翅一挥，两道冰刃带着破空之声袭来。
清瑶旋身避开冰刃，指尖凝结出一朵巨大的桃花，花瓣层层叠叠，将扑来的玄冰鸟罩在其中。仙力催动下，桃花瞬间收紧，将两只猛禽绞成重伤。
就在她即将抓住还魂草的瞬间，身下的平台突然崩塌。她半个身子悬空，只能死死抓住崖边的岩石，指尖被磨得血肉模糊。
玄冰鸟抓住机会，再次扑了过来。清瑶看着近在咫尺的还魂草，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猛地松开一只手，任凭身体往下坠落，另一只手却精准地抓住了灵草的根部。
剧痛从手腕传来，她却仿佛毫无所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还魂草连根拔起。
坠落的过程中，她将还魂草紧紧护在怀中，任由冰冷的戾气侵蚀着仙体。意识模糊之际，她仿佛又看到了轩尘站在院子里对她笑，阳光落在他身上，温暖得让人想落泪。
“轩尘……我拿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清瑶在一片柔软中醒来。她挣扎着坐起身，发现自己竟躺在一堆厚厚的苔藓上，想来是坠落时被这东西缓冲了力道。
还魂草安然无恙地躺在她的掌心，三片叶子上的露珠依旧晶莹。她松了口气，刚想调动仙力离开，却发现丹田处传来一阵刺痛——刚才强行催动仙力，让她的仙脉再次受损。
“不能再等了。”她咬着牙，强撑着站起身，踉跄着寻找离开的路。
幸运的是，苔藓堆旁竟有一条蜿蜒的密道。清瑶扶着石壁，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前走，每走一步，心口就像被针扎似的疼。
密道尽头透进微光，她几乎是跌滚着冲了出去，发现自己竟回到了冰川裂隙的入口。天边已泛起鱼肚白，距离她离开木屋，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夜。
清瑶不敢耽搁，将还魂草小心翼翼地收好，足尖一点，化作一道流光朝着山林的方向飞去。仙力透支让她的身形有些不稳，嘴角不断溢出鲜血，却丝毫没有减速。
她能感觉到，轩尘的气息正在变得越来越微弱，像是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轩尘，撑住……我回来了……”
她在心里一遍遍地默念，泪水混着鲜血从脸颊滑落，在空中凝成细碎的冰晶，又瞬间消融。
当熟悉的木屋出现在视野中时，清瑶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跌落在院子里，不顾满身伤痕，踉跄着冲进屋里。
床上的少年依旧安静地躺着，脸色苍白得像纸，胸口的焦黑窟窿触目惊心。清瑶扑到床边，颤抖着伸出手探向他的鼻息——
微弱的气流拂过指尖，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温度。
清瑶瞬间泪崩，紧紧握住轩尘冰冷的手：“轩尘，我回来了……我来救你了……”
她小心翼翼地取出还魂草，将那三滴晶莹的露珠滴入轩尘口中。做完这一切，她脱力地跌坐在地，紧紧盯着床上的少年，连眨眼都不敢。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轩尘的睫毛忽然轻轻颤了颤。
清瑶的心脏猛地一跳，屏住了呼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