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红烛高燃,却无半分喜气。
沉重的宫门在身后合拢,发出沉闷的巨响,隔绝了外界。
沈清辞扯下头上繁复的凤冠,扔在铺着大红鸳鸯被的床榻上。殿内炭火烧得足,她却只觉得寒意刺骨。
“怎么,朕的皇后,对这洞房花烛夜,不甚满意?”
萧绝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他换了一身常服,墨发微湿,更添几分慵懒下的危险。
“陛下强娶,难道还指望臣女感恩戴德?”沈清辞背对着他,声音清冷。
萧绝踱步至她身后,手指拂过她披散在背的青丝:“感恩不必,戴德也无妨。说说看,那封信,是怎么回事?”
沈清辞身体微僵。
那封信……她当然知道。那是三年前,国师逼迫父亲构陷太子的诸多“凭证”之一,也是她最终决定与萧绝“决裂”,换取家族暂时平安的导火索。
它怎么会出现在北境王府?
“臣女说过,不知。”
“不知?”
萧绝扣住她的手腕,将她转向自己,眼底是审视的冰芒,
“北境王与国师勾结,证据确凿。但这信上的笔迹,模仿得再像,也终究是模仿。朕好奇的是,是谁,在三年后,将此物‘送’到朕的面前?是你吗,朕的皇后?向新主递上投名状?”
沈清辞心中巨震。模仿?
不是原件?
有人在利用这件事做文章!目标是她,还是……萧绝?
她压下翻涌的心绪,迎上他的目光:“陛下睿智,既知是模仿,又何必问臣女。”
萧绝盯着她,半晌,忽然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沈清辞,你还是这般,不见棺材不落泪。”
他松开她,拍了拍手。
两名暗卫无声无息地出现,押着一个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宫女。
沈清辞瞳孔一缩——那是她今日入宫时,偷偷塞了银票,让其帮忙往宫外传递一句“平安”的小宫女!
“此人试图向宫外传递消息,”
萧绝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今日天气尚可,“皇后可知,消息是传给谁的?”
沈清辞看着那宫女惨白的脸,心中一片冰凉。
她传消息给的是府里旧人,只想报个平安,绝无他意。但这此刻,在萧绝眼里,恐怕就是勾结外臣的铁证!
“陛下既已拿下,审问便是。”她强自镇定。
“她已招了,”萧绝慢条斯理地道,“说是奉你之命,传信给……镇国公府旧部,沈老将军的副将,陈锋。”
陈叔叔!沈清辞指尖陷入掌心。
陈锋是父亲心腹,若被坐实与她这新后私通消息,必死无疑!
“陛下!”她急声道,“臣女只是报平安!”
“平安?”
萧绝挥手让暗卫将人带下,踱步至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这深宫里的‘平安’,从来不是靠一句话就能换来的。”
他转过身,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告诉朕,三年前,为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压抑了许久的沙哑:“给朕一个理由。一个能让你沈清辞,那般决绝的理由。”
沈清辞看着他眼底深藏的痛楚与困惑,那句“为你好”在舌尖滚了滚,最终化作更深的沉默。
现在说出来,他会信吗?在经历了背叛、流放、浴血归来之后,在她刚刚“涉嫌”勾结北境王、私通旧部的此刻?
她不能说。至少,不能在真相未明之前说。
她的沉默,显然激怒了他。
萧绝眸中最后一丝温度褪去,只剩下帝王的冰冷与威严:“好,既然你选择维护你背后的人,那便看看,你这镇国公府千金的傲骨,能撑到几时。”
他拂袖而去,殿门再次重重合拢。
沈清辞脱力般跌坐在冰冷的金砖地上。殿内红烛噼啪作响,映着她苍白的面容。
不对劲。
那封模仿笔迹的密信,小宫女被抓的时机,萧绝看似报复实则步步紧逼的追问……这一切,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推动着,将她与萧绝推向更深的误解与对峙。
是谁?
国师?北境王残部?还是……宫中另有其人?
她必须弄清楚。否则,不仅她要死,沈家要亡,就连刚刚历经战火、看似稳坐江山的萧绝,也可能身处险境。
沈清辞缓缓站起身,走到妆台前,看着铜镜中容颜憔悴的自己,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她取下束发的银簪,在簪尾轻轻一旋,露出极细的中空部分。里面,藏着一小撮淡褐色的粉末。
这是父亲交给她的,沈家暗线联络的秘药,遇水即溶,无色无味,却能吸引一种特殊的雀鸟。希望这宫中,还有沈家布下的,未曾被清洗的钉子。
她将粉末小心倒入茶杯,和水服下。药味苦涩,她却浑不在意。
萧绝,你以为将我锁在这深宫,是一场报复。
却不知,从踏入宫门的那一刻起,你我都已置身于更大的风暴中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