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
客厅里,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纪家的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我。一个入赘的女婿,一个靠着纪家才能在滨海市活下去的废物,竟然敢在家庭会议上,对老太君的决定说「不」。
纪棠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她猛地拽了我的胳膊一下,眼神里满是震惊和警告。
「闻夜,你胡说什么!」
我甩开她的手,目光直视着主位上那个面无表情的老妇人。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压抑了整整一辈子的愤怒,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我说,我反对。」我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念念有心脏病,医生说过,她不适合长途飞行,更不适合去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放肆!」纪棠的父亲纪怀章猛地一拍桌子,怒喝道,「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念念的未来,我们纪家自有安排!」
「他是念念的父亲,为什么没有说话的份?」我冷冷地反问。
这句话像一个笑话,纪棠的叔叔纪怀仁嗤笑出声,「父亲?闻夜,你别忘了你的身份。你吃纪家的,用纪家的,你的一切都是纪家给的。就连你这个‘父亲’的名头,也是我们纪家点头才有的。不然你以为,凭你自己,有资格娶到我们纪棠吗?」
刻薄的话语像刀子一样扎过来。
若是前世,我或许会羞愧,会愤怒,会因为无能为力而痛苦。
但现在,我的心,早已在烈火中淬炼成钢。
我没有理会他,我的眼睛,自始至终,只看着一个人。
老太君。
她终于缓缓地抬起眼皮,那双浑浊却精明的眼睛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察的杀意。
「闻夜。」她开口了,声音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看来,你这几年的安逸日子,让你忘了规矩。」
她顿了顿,端起手边的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
「你的意见,不重要。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一锤定音。
就像法官敲下了判决的木槌,宣判了我女儿的死刑。
我笑了。
一种悲凉又疯狂的笑意,从我的胸腔里涌出来。
「如果我非要反对呢?」
「你敢!」纪棠尖叫起来,她冲到我面前,扬手就要打我耳光。
我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的手很凉,手腕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
纪棠愣住了。
结婚六年,我从未对她有过任何反抗。我一直都是那个温顺的,体贴的,甚至是卑微的丈夫。
她看着我,仿佛第一次认识我。
「闻夜,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想毁了我们这个家吗?」她压低声音,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嘶吼着。
我看着她漂亮的眼睛,那里面充满了愤怒,不解,却没有一丝一毫对女儿的担忧。
我的心,彻底冷了。
「毁了?这个家,早就烂透了。」我松开她的手,像丢掉什么垃圾一样。
然后,我转向老太君,深深地鞠了一躬。
「奶奶,我知道我人微言轻。但是念念是我的女儿,我不能看着她去送死。求您,收回成命。」
我的姿态放得很低,甚至带着乞求。
因为我知道,硬来不行。我需要时间。
老太君看着我,眼神变幻莫测。她似乎在评估我今天的反常,能对纪家造成多大的威胁。
良久,她挥了挥手。
「把念念带过来。」
张妈立刻把一直躲在角落,吓得瑟瑟发抖的念念抱了过来。
老太君把念念拉到自己身边,指着我,问:「念念,告诉太奶奶,你是想跟着这个没用的爸爸,过穷日子,还是想去国外,当小公主,有穿不完的漂亮裙子和吃不完的糖果?」
这是一个残忍的问题。
对于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这更是一个无法理解的选择题。
念念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她看看我,又看看威严的老太君,最后,她的小嘴一瘪,哭了出来。
「我……我想要爸爸……」
老太君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她最讨厌的,就是不听话的孩子。
她甩开念念的手,力道之大,让小丫头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一**摔在地上。
「废物养出来的,果然也是个没出息的废物!」
我眼睛瞬间红了,一个箭步冲过去,将女儿紧紧抱在怀里。
「不许你这么说她!」
「闻夜!」纪棠的声音带着哭腔,「你闹够了没有?非要让所有人都看我们家的笑话吗?」
笑话?
在他们眼里,我保护女儿的行为,只是一个笑话。
我抱着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女儿,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这个冰冷的,毫无人性的地方,我一秒钟都不想多待。
「这件事,我绝不同意。」我站起身,抱着念念,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站住!」
老太君的声音像淬了冰,「闻夜,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把你怀里的孩子放下,然后跪下,为今天你的无礼道歉。不然,后果你承担不起。」
我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我说了。后果,我自己承担。」
说完,我大步走出了这个让我窒息的客厅。
身后,是纪怀章气急败坏的怒吼,和纪棠绝望的哭喊。
「闻夜,你这个疯子!你给我回来!」
回到我和纪棠的房间,我立刻锁上了门。
念念还在我的怀里抽泣,我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声音是我自己都未曾有过的温柔。
「念念不怕,爸爸在。爸爸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她的小手紧紧抓着我的衣服,像抓住唯一的浮木。
安抚好女儿,让她在床上睡下。我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院子里,纪家的人影攒动。他们没有追上来,我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老太君不会就这么算了。
她会用尽一切办法,让我屈服。
前世,他们用的办法是,断绝我的一切经济来源,找人打断我的腿,把我囚禁起来,眼睁睁地看着女儿被带走。
这一世,我不会再给他们这个机会。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尘封已久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谁啊?」对面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带着市井气的男声。
我深吸一口气,说道:「耗子,是我,闻夜。」
电话那头沉默了。
足足过了半分钟,才传来一声不敢置信的惊呼。
「**?夜……夜哥?**没死啊!」
耗子,我大学时的兄弟,也是我重生前,唯一一个肯为我收尸的人。
前世我入赘纪家后,为了讨好纪棠,为了在这个豪门里显得不那么格格不入,我主动断绝了和过去所有朋友的联系。
耗子骂我是忘了本的白眼狼,我默认了。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我丢掉了唯一的真情,去捧着一堆冰冷的假象。
「我需要你帮忙。」我开门见山。
「帮忙?你闻大少爷还需要我这个穷哈哈帮忙?」耗子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讽刺。
「帮我演一场戏。」我没有理会他的嘲讽,语气平静地说,「一场让我身败名裂,一无所有的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