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三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围人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他身上,让他浑身不自在。
骗局被当众戳穿,还是被一个他眼里的“肥羊”戳穿,这比直接打他一巴掌还难受。
面子,里子,全丢光了。
“我……我……”他支吾了半天,三角眼里闪过一丝凶光。
他知道,今天这事不能善了了。
如果就这么认怂,他以后也别想在云根坊市混了。
“胡骗子”的名声一旦传开,谁还会来买他的东西?
他心一横,决定耍赖。
“你个小丫头片子,胡说八道些什么!”他突然拔高了音量,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什么星涎花,赤炎金的,都是你从哪本地摊书上看来的野史杂闻吧!”
他开始反咬一口。
“我这块石头,是我家祖传的!故事也是祖上传下来的!还能有假?”
“我看你,根本就是不想买,故意找茬,消遣你胡大爷我是吧!”
他把袖子一撸,露出发黄的胳膊,一副要干架的样子。
这操作,倒也在我意料之中。
骗子被揭穿后的第一反应,通常不是认错,而是通过提高音量和攻击对方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他想把水搅浑。
把“真假”的问题,转移成“态度”的问题。
只要他够凶,够不讲理,说不定就能把一些不明真相的群众给唬住。
果然,有些刚围过来看热闹的人,不明就里。
“怎么回事?吵起来了?”
“听那摊主的意思,是那小姑娘砍价不成,故意胡说?”
“有可能,现在的小年轻,懂一两句皮毛就觉得自己是大师了。”
舆论开始有了一丝微妙的转向。
魏泽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
他抱着胳膊,饶有兴致地看着我,想看我怎么应对这个无赖。
在他眼里,这出戏是越来越精彩了。
从“骗子忽悠傻子”,变成了“骗子和‘懂王’的对决”。
我没生气,也没害怕。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胡三表演。
等他吼完了,喘着粗气,我才慢悠悠地开口。
“老板,你别激动。”
我的声音依旧平稳。
“我是不是胡说,很简单就能证明。”
我指了指坊市东边的一座小楼。
“那里是‘百宝阁’,坊市里最有名的鉴定行。我们可以请里面的鉴定师傅出来看一看。”
“这石头到底是不是你说的‘天外陨铁’,它旁边到底能不能长出‘龙血草’,让老师傅一看便知。”
“鉴定费,我出。如果是我错了,我不仅买下这块石头,还当众给你磕头赔罪。”
“但如果你错了……”
我看着他,微微一笑。
“你该怎么办呢?”
我这番话一说出来,全场哗然。
“百宝阁?那里的鉴定师可是请一次就要十块灵石的!”
“这小姑娘这么有底气?还愿意自己出鉴定费?”
“这下有好戏看了!这摊主敢不敢接?”
所有人的目光,又一次回到了胡三身上。
这一次,是**裸的压力。
我把他逼到了墙角。
他要是同意,那就是自取其辱。百宝阁的鉴定师,随便一个学徒都能看出他那套说辞是放屁。
他要是不同意,那就等于当众承认了自己心虚,是个骗子。
左右都是死路。
胡三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汗水顺着他的额角往下流,山羊胡都一抖一抖的。
他怎么也没想到,我这个看起来软弱可欺的小姑娘,手段这么凌厉。
一句话,就堵死了他所有的退路。
“你……你少拿百宝阁来压我!”胡三色厉内荏地吼道,“谁知道你跟百宝阁是不是一伙的!你们这种大家族出来的弟子,最喜欢串通一气,欺负我们这些散修!”
他又给我扣上了一顶“大家族弟子”的帽子。
想利用坊市里普遍存在的、散修对宗门弟子的仇富和不信任心理,来给自己解围。
不得不说,他这招很阴险。
“哦?”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是魏泽。
他用扇子点了点自己的鼻子,笑嘻嘻地说:“胡三,你这话可就有意思了。”
“本少爷可是魏家的人,也算是你口中的‘大家族’了。怎么,你觉得我也会跟这小妹妹一伙,来欺负你?”
他终于下场了。
不是帮我,而是觉得这火烧得还不够旺,得再加把柴。
胡三一看见魏泽,气焰顿时矮了半截。
魏家在这一带可是有头有脸的修仙家族,他一个地摊小贩,哪里得罪得起。
“魏……魏少爷,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魏不依不饶,“人家小姑娘说得有理有据,还愿意自掏腰包请人鉴定,仁至义尽了。你呢?除了咋咋呼呼,还会干什么?”
他话锋一转,看向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探寻。
“小妹妹,你到底是什么人?看你这身见识,不像是一般人啊。”
他这是在试探我的底细。
我当然不会告诉他。
我只是淡淡地说:“我就是个出来历练的散修,读过几本杂书而已。”
我把“杂书”两个字说得很轻。
但在别人听来,就有了别样的味道。
能把矿物学说得这么透彻的“杂书”,能是一般的书吗?
胡三眼看舆论对自己越来越不利,心里的恶念也升到了顶点。
他突然一把抱起那块黑石头,像是护着什么宝贝一样。
“我不卖了!这是我的东西,我有权不卖!”
他想就此结束这场闹剧。
“晚了。”我轻轻地说。
“什么晚了?”胡三没好气地问。
“按照云根坊市的规矩,”我指了指不远处立着的一块石碑,“第三条:买卖双方一旦议价,卖方不得无故中止交易,尤其是在被质疑货物真伪后。否则,视为欺诈。”
“坊市执法队有权介入,查验货物。一旦证实欺诈,没收全部货物,并驱逐出坊市,永不录用。”
我把坊市的规矩,一字不差地背了出来。
这是我来之前,特地做的功课。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对付这种滚刀肉,就得用规则来压他。
胡三彻底傻眼了。
他没想到,我连坊市的规矩都摸得一清二楚。
他抱着那块沉重的石头,进退两难,脸涨成了猪肝色。
魏泽在旁边看得眼睛都亮了。
他用扇子“啪”地一合,大声叫好。
“精彩!实在是精彩!”
他看向我的眼神,已经从看“长了獠牙的肥羊”,变成了看“披着羊皮的母老虎”。
充满了欣赏和……一丝忌惮。
就在这时,人群外传来一阵骚动。
“让一让!执法队来了!”
两个穿着统一制式铠甲,腰挎长刀的修士,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
显然,这里的动静,已经惊动了他们。
胡三看到执法队,像是看到了救星,又像是看到了催命符,表情复杂到了极点。
执法队的队长,一个国字脸的中年修士,扫视了一圈,沉声问道:
“怎么回事?谁在这里闹事?”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我和胡三身上。
胡三抢先一步,恶人先告状。
他指着我,悲愤地喊道:“大人!是这个臭丫头!她消遣我!谈好了价格又反悔,还污蔑我的传家宝是假的!你要为我做主啊!”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演得跟真的一样。
如果不是从头看到尾,一般人还真容易被他骗了。
执法队长皱了皱眉,看向我。
“他说的是真的?”
他的眼神很锐利,带着审视的压力。
我还没说话,魏泽就先一步开口了。
他摇着扇子,慢悠悠地走到执法队长面前。
“张队长,别来无恙啊。”
他显然认识这个执法队长。
“事情的经过,我从头到尾都看见了。可不是这位胡老板说的那样。”
他三言两语,把刚才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
当然,他着重强调了我的“博学”和胡三的“无赖”。
张队长听完,脸色沉了下来。
他看向胡三的眼神,变得冰冷。
“胡三,是这样吗?”
胡三吓得一哆嗦,抱着石头的手都在抖。
“我……我没有……是他……是他们串通好了欺负我!”
“是不是欺负你,把石头拿过来,一看便知。”张队长向他伸出手。
事情,已经完全脱离了胡三的控制。
现在,就算他想终止,也终止不了了。
他抱着那块烫手的山芋,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最后,在张队长逼人的目光下,他还是不情不愿地,把那块黑石头,递了过去。
他的人生,在这一刻,已经注定了结局。
张队长接过那块黑不溜秋的石头。
他掂了掂,又用手指敲了敲,发出“梆梆”的闷响。
他眉头微皱。
以他的经验,这玩意儿就是一块普通的黑玄岩,顶多质地密实一些,扔在路边都没人捡。
卖一百灵石?
简直是抢劫。
他看向胡三的眼神,愈发不善。
“胡三,这就是你说的‘天外陨铁’?”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
作为坊市的执法队长,他最痛恨的就是这种砸坊市招牌的骗子。
胡三吓得腿都软了,但嘴上还在硬撑。
“张……张队长,这东西不能光看外表。它……它内有乾坤!真的!我没骗人!”
“好一个内有乾坤。”张队长冷笑一声,“既然如此,那就当众把它解开,让我们所有人都开开眼,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乾坤。”
他说着,就要从储物袋里取解石工具。
“别!”胡三尖叫一声,扑了上去,想把石头抢回来。
“队长,不能解!这神物有灵,一解开,灵气就泄了!那就不值钱了!”
他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够了!”张队长不耐烦地一挥手,一股劲风把胡三推开了好几步。
“胡三,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老实交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三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他知道,自己完了。
但他不甘心。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栽在一个小丫头手里。
他怨毒地看着我,那眼神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
我无视他的眼神。
我走到张队长面前,微微行了一礼。
“队长,解石就不必了。”
“哦?”张队长有些意外地看着我。
“这石头的外壳是黑玄岩,质地虽然坚硬,但解开也费不了多少事。”我说,“但它里面的东西,如果用蛮力解开,确实会损伤品质。”
我的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胡三也停止了哭嚎,愕然地看着我。
他以为我是要放他一马。
魏泽用扇子抵着下巴,眯着眼睛,一副“我倒要看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的表情。
张队长也来了兴趣:“小姑娘,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这石头里面,确实有东西。”我说,“只不过,不是他说的‘天外陨铁’,而是‘星辰铁’。”
“虽然不是神物,但也算是一份不错的炼器材料。”
“这么大一块,提纯之后,市价大概在五百下品灵石左右。”
我给出了一个非常公允的估价。
“五百!”
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
一块垫桌脚的破石头,里面竟然藏着价值五百灵石的星辰铁?
这简直比天上掉馅饼还**。
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火热起来。
胡三自己也懵了。
他呆呆地看着那块石头。
这是他前几天从一个快饿死的矿奴手里,用两个馒头换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