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语在“御品轩”的鎏金大门前停下,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七点十五分。
她迟到了。
手机屏幕上,是母亲一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语气强硬得像最后通牒:今天你要是敢放周阿姨鸽子,就别回来了。
她捏着手机,指节被压得泛白。
要不是为了交差,这种饭局,她一辈子都不会来。
服务生领着她穿过挂着山水画的走廊,停在一间名为“听竹”的包厢外。门虚掩着,里面透出说话声。
一个年轻的,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男声在抱怨:“怎么还不到,介绍人也太不靠谱了。都怪我妈,非逼我来,连张照片都不给。”
江语准备推门的手顿住了。
那声音紧接着又说:“表哥,待会儿要真是个丑八-怪,你可得帮我挡着点啊。”
江语的心沉了下去。
她对自己的长相有数,不算惊艳,但绝不至于和“丑八-怪”三个字挂钩。只是这种背后议论人的态度,让她胃里一阵翻搅。
就在她准备转身就走时,包厢里响起另一个声音。
一个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听到的声音。
低沉,冷淡,像冬日湖面结的冰。
“你的事,自己处理。”
仅仅六个字,像一把淬了冰的榔头,猛地砸在江语的心口。
血液似乎在一瞬间停止了流动。
她僵在原地,浑身发冷。
不会的。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A市这么大,怎么可能这么巧。声音相似的人多了去了。
她深吸一口气,像给自己打气,然后抬手,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包厢里灯光暖黄,却没带来丝毫暖意。
圆桌旁坐着两个男人。
一个穿着潮牌卫衣,眉飞色舞,正是刚才抱怨的那个声音。
而另一个……
江语的目光越过他,直直地落在了主位上那个男人身上。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衬衫,袖口规整地挽到小臂,露出一截冷白色的手腕和一块价值不菲的腕表。侧脸的线条利落又冷硬,鼻梁高挺,薄唇紧抿。
他似乎察觉到了门口的动静,微微偏过头。
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眸,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撞进了江语的视线里。
顾叙白。
真的是他。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周遭的一切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板,只剩下他那张七年来只在午夜梦回时才敢窥探的脸。
他瘦了些,轮廓比记忆中更加分明,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和冷漠。
江语的身体彻底僵硬,手脚冰凉,连呼吸都忘了。
顾叙白看着她,眼神里没有半分重逢的波澜,平静得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哇,你就是江语吧?”
潮牌男最先反应过来,眼睛一亮,立刻站起身,热情地迎了上来,“你好你好,我叫林舟,就是你今天的相亲对象。”
他笑得一脸阳光,和刚才在背后抱怨的样子判若两人。
江语被他的声音拉回现实,她勉强扯了扯嘴角,视线却无法从顾叙白身上移开。
林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又看看她煞白的脸色,察觉到气氛不对劲,好奇地问:“你们……认识?”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刺破了现场凝固的空气。
江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看见顾叙白端起面前的茶杯,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杯子放下时,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然后,他才抬起眼,目光淡淡地落在江语脸上,像是才认真打量她。
“看着眼熟。”他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冷,“我们见过吗?”
江语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说,我们见过吗?
他居然问她,我们见过吗?
一股混杂着难堪、酸楚和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的情绪,瞬间涌了上来。她几乎要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
她死死掐住自己的手心,用疼痛来维持理智。
“应该没有。”她听见自己用一种干涩又陌生的声音说,“我长得比较大众脸,很多人都说我像他们的某个朋友。”
林舟“哦”了一声,挠挠头,只当是个巧合,热情地拉着江语入座:“快坐快坐,别站着了。想吃什么随便点,今天我请客!”
他把菜单推到江语面前。
江语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顾叙白那句冷冰冰的“我们见过吗”。
这顿饭,她吃得食不知味。
林舟是个活络性子,一直在找话题,试图活跃气氛。
“对了江语,你还没说你是做什么的呢?看你气质,感觉像是老师。”
江语摇了摇头,放下筷子,平淡地回:“我是护士。”
“护士?”林舟有些意外,“那很辛苦啊。我大学是学金融的,现在在一家投行实习,天天对着电脑都觉得累,你们还得倒夜班吧?”
“习惯了。”江语言简意赅。
自从顾叙白那句话之后,她就彻底失去了交谈的欲望,只想快点结束这场酷刑。每一分每一秒,她都能感觉到那道冰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审判的意味。
而顾叙白,从头到尾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他就那么安静地坐在那里,像一尊没有温度的冰雕,自顾自地吃着东西,却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强大的压迫感。
她如坐针毡,恨不得立刻从这里逃走。
好不容易等到晚饭结束,林舟意犹未尽地提议:“江语,你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去吧。正好我表哥也顺路。”
江语想也不想就要拒绝。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很方……”
“顺路就一起吧。”
顾叙白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他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看都没看江语一眼,径直朝门口走去。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江语剩下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