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式化”，多好听的词。
在顾承忍的字典里，一切老旧的、不符合他“赛博美学”的东西，都应该被这个词彻底清除。
包括生我养我的城市，也包括一个不再听话的我。
冰冷的电子锁横在朱红大门上，无数幽绿色的代码如蛆虫般蠕动，组成Meta-Origin那令人作呕的螺旋LOGO。它像一只没有感情的眼睛，嘲笑着我的不自量力。
“开门！给我开门啊！”
我疯了一样用手砸，用脚踹，可那扇承载了数百年历史的厚重木门，在冰冷的代码面前纹丝不动。手心被粗糙的门板磨破，渗出血丝，可我感觉不到疼。
身后的世界，正传来一阵阵刺耳的电流声和建筑崩塌的轰鸣。
“净化”程序启动了。数据迷雾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一切，我甚至能看到远处居民楼的墙皮像沙画一样被抹去，露出下面一串串冰冷的“0”和“1”。
完了。
连门都进不去，还谈什么拯救世界？
我无力地靠在门上，顺着冰冷的门板滑落在地。鲈尊，对不起，我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就在我彻底绝望时，眉心处，鲈尊化作的那道金光猛地一烫！
一幅模糊的画面在我眼前展开，不是记忆，更像是一种指引。悠扬的鹤唳之声，伴随着一群穿着红衣的身影……
紧接着，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脑中响起。
【紧急任务：寻找‘华亭鹤唳’之音！】
【任务描述：‘方塔’已被数据源头封锁，需借助‘华亭血脉’之力，唤醒历史共鸣，方可破除封印。请立即前往市民广场，找到广场舞领舞陆阿姨（陆逊后人），协助她完成‘仙鹤舞’，获取‘鹤唳之音’作为钥匙！】
钥匙！
原来是这样！鲈尊说的“那个”，不是一个简单的物件，而是一整套仪式！塔顶是终点，但这“鹤唳之音”，是打开终点的第一把钥匙！
我猛地从地上弹起来，求生的本能和复仇的怒火重新灌满了四肢。
没有丝毫犹豫，我转身冲下石阶，折向不远处的市民广场。
广场上的景象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数据迷雾浓得化不开，带着烧焦塑料的恶臭，几乎凝成了实质。一群穿着各色运动服的大妈呆立在原地，脸上是同款的呆滞表情，身体边缘已经开始出现像素化的雪花噪点。
领舞的那个阿姨，一身鲜艳的红色运动服，正是陆阿姨。她也和其他人一样，双目无神，像个断了线的木偶。
广场中央的廉价音响里，不再是熟悉的《最炫民族风》，而是一阵阵毫无规律、刺耳抓心的电子噪音，那噪音仿佛有生命，正在加速侵蚀大妈们的意识。
我一个箭步冲到音响前，看也不看，一把拔掉了那个闪着诡异绿光的U盘。
“滋啦——”
世界瞬间安静了。
我立刻掏出手机，点开唯一还能使用的音乐APP，在收藏列表里找到了那首古琴曲——《梅花三弄》。
悠扬清越的琴声流淌而出，像一股无形的清泉，瞬间冲开了周围浓郁的迷雾。那些附着在大妈们身上的雪花噪点明显地闪烁了几下，消散了不少。
“哎？我刚刚……怎么回事？跟断片儿了似的。”
“头好晕啊……这音乐，谁换的？”
大妈们一个个回过神来，茫然地揉着太阳穴。
陆阿姨猛地甩了甩头，她眼里的浑浊最先褪去，看到我时，眉头立刻拧成一团。
“小李？你在这儿瞎搞什么？这曲子软趴趴的，让老胳膊老腿怎么蹦跶？”
“陆阿姨！”我冲过去抓住她的手，语速快得像连珠炮，“来不及解释了！出大事了！现在不是跳广场舞的时候，我们要跳仙鹤舞！能救命的仙鹤舞！”
“仙鹤舞？”陆阿姨一脸“你是不是发烧了”的表情，“那是什么玩意儿？我只晓得白鹤亮翅！”
她话音未落，两个我最不想见到的身影出现在广场边缘。
顾承忍和陈小艳。
他们看到我和一群大妈混在一起，顾承忍那张英俊的脸上立刻写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厌恶。
“李小白，你闹够了没有？”他的声音里压着火，仿佛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污染，“你现在真让我恶心。不自量力地搞什么‘守护’，结果就是跟一群老太婆混在一起？”
陈小艳立刻捂住嘴，小鹿般的眼睛里全是“惊讶”，说出的话却像淬了毒的针。
“哇，小白姐，你好厉害呀，都会领舞了。”她故作天真地歪了歪头，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周围的大妈都听见，“对不起哦，我刚刚差点把你认成我们家以前的保姆阿姨了，她也姓李，也特喜欢往人堆里凑热闹。”
她还嫌不够，又补了一句：“不过那位温姐姐可不会来这种地方，人家跳的都是天鹅湖呢。”
温姐姐，顾承忍那位舞蹈家前女友。
陈小艳总是有这种本事，用最无辜的语气，说出最恶毒的话，精准地扎在我最痛的地方。
周围几个大妈看我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我气得胸口发堵，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但我知道，现在跟她吵架，就是中了她的计。
我深吸一口气，没理他们，转身对着一脸莫名其妙的陆阿姨，笨拙地张开双臂，单脚站立，模仿着刚刚脑海里闪过的仙鹤姿态。
“陆阿姨！鹤！华亭鹤唳的鹤！你忘了？你就是陆逊的后人！你的血脉里，有仙鹤的力量！”
“什么乱七八糟的……”陆阿姨嘴上嫌弃，但当她听到“陆逊”两个字时，身体不易察觉地一震，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
顾承忍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耐心。
“疯了，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拿出手机，屏幕光照亮他冰冷的脸，“李小白，既然你这么喜欢这些被时代淘汰的垃圾，那我就发发善心，让你跟它们一起，被彻底清除。”
他指尖在屏幕上轻轻一点。
“启动‘格式化’，目标：李小白。权限：最高。”
“承忍哥，不要啊！”陈小艳假惺惺地尖叫起来，嘴角却藏着一丝得意的笑，“小白姐她不是故意的！”
话音未落，我周围的空气开始剧烈波动！地面青石板的缝隙里，无数绿色代码疯狂涌出，它们不再是迷雾，而是凝聚成了手臂粗细的锁链，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从四面八方朝我噬咬而来！
一股源于数据最深处的恶意将我牢牢锁定，我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这就是“格式化”？这就是他曾许诺给我的“完美世界”？
就在我以为自己会像一段错误代码被删除时——
“小姑娘，闪开！”
一股大力从身侧传来，陆阿姨一把将我推了出去，自己稳稳地站到了我刚才的位置上。
她还是那身鲜艳的红色运动服，但整个人的气质完全变了。原本一个为家长里短操心的普通阿姨，此刻却渊渟岳峙，自有一股宗师气度。
她没有学我那样笨拙地模仿鹤，而是双臂一展，腰身一沉，一个标准的拳架起势，脚下仿佛生了根，一股无形的气浪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
那些凶猛扑来的代码锁链，在距离她半米的地方，竟像是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再也无法寸进！
顾承忍脸上的冷笑僵住了。
陈小艳的假叫也卡在了喉咙里。
陆阿姨抬起头，那双平日里总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锐利如鹰，直视着顾承忍。
“阿拉上海小囡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一个外地来的小赤佬动手。”
她不屑地扫了一眼那些狂乱舞动的代码锁链，缓缓吐出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仙鹤舞，阿拉是不会跳。”
“但阿拉爷爷教的陆家鹤拳，倒是几十年没用了，今天正好拿你这小瘪三，松松筋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