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宫墙内的琉璃瓦在朝阳下泛着金辉。云清凰——如今化名凤离,着一身素净的医女服饰,缓步走在熟悉的宫道上。三年了,这座囚禁她、毁灭她的牢笼,依旧金碧辉煌得刺眼。
“凤离姑娘!”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云清凰转身,见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小宫女提着药篮小跑而来,圆圆的脸蛋上沁着细密的汗珠。
“小桃给姑娘请安。”小宫女气喘吁吁地行礼,“太医署吩咐了,今日起就由我跟着姑娘熟悉宫中事务。”
云清凰眸光微动。小桃,前世那个在她饮下毒酒前,偷偷塞给她一块蜜饯的小宫女。如今再见,竟恍如隔世。
“有劳了。”云清凰微微颔首,声音清冷。
小桃却是个自来熟,一边引路一边叽叽喳喳:“姑娘不知道,听说您是巫族派来的医女,宫里可都传开了。苏贵妃前几日身子不适,正说要寻个懂古法医术的......”
听到“苏贵妃”三个字,云清凰袖中的手倏地收紧。那个害她饮鸩而亡、屠她全族的女人。
“苏贵妃?”她语气平淡,仿佛头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小桃压低声音:“贵妃娘娘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妃子,父亲是兵部尚书李大人,在宫中可谓一手遮天。不过......”小桃凑近几分,“宫女们私下都说,贵妃表面慈悲,实则......”
话音未落,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八人抬的鎏金步辇正朝这边行来,宫人纷纷跪避。
云清凰抬头,步辇上那抹嫣红身影刺入眼帘——苏贵妃一身锦绣华服,云鬓花颜,眉目间尽是慵懒妩媚。那张脸,与她被赐死那日带着讥诮笑意的面容重合。
“是贵妃娘娘,快低头。”小桃慌忙拉扯她的衣袖。
云清凰却站得笔直,目光如淬冰的刃,直直望向步辇上的仇人。
步辇在她们面前停下。苏贵妃懒懒抬眼,目光在云清凰身上停留一瞬:“生面孔?哪个宫的?”
小桃战战兢兢回话:“回娘娘,这是巫族新来的医女凤离姑娘。”
“巫族医女?”苏贵妃挑眉,眼底掠过一丝兴味,“正好,本宫近日心口闷得慌,过来给本宫瞧瞧。”
云清凰缓步上前。距离越近,前世记忆越发汹涌——就是这个女人,诬陷她与侍卫私通;就是这个女人,在她家族落难时落井下石;就是这个女人,笑吟吟地将毒酒递到她唇边。
“娘娘有何不适?”云清凰声音平稳,指尖却微微发颤。
苏贵妃伸出一只玉手:“夜里总睡不踏实,心慌气短。”
云清凰搭上她的脉门,感受着指尖下跳动的脉搏。仇人就在眼前,杀意几乎要破胸而出。但她知道,此刻取了苏贵妃性命,自己也难逃一死。
她忽然记起随身携带的香囊中有一味紫魇草,微量可安神,过量则令人心悸多梦。正好对应苏贵妃所说的症状。
“娘娘是思虑过甚所致。”云清凰垂眸,借着调整香囊的动作,指尖悄然沾上些许紫魇草粉末,“民女这里有一味安神香,娘娘可置于枕畔。”
她呈上香囊时,粉末不着痕迹地撒在苏贵妃袖口。只需对方不经意间吸入,连服三日,便会心悸加重,夜不能寐。
苏贵妃接过香囊,漫不经心地把玩:“巫族医术倒是别致。退下吧。”
步辇重新起驾,云清凰望着那渐远的背影,唇角勾起冷冽弧度。
苏贵妃,我们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小桃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吓死我了,刚才真怕娘娘发脾气。上个月有个宫女冲撞了贵妃的步辇,直接被杖毙了......”
云清凰眸光一沉。是啊,这就是苏贵妃,视人命如草芥。
“我们继续走吧。”她淡淡道,“方才说到宫中各位主子,可还有需要特别注意的?”
小桃顿时来了精神,如数家珍地讲起宫中人事。云清凰静静听着,与前世的记忆一一印证。
行至御花园附近,忽然听见前方一阵骚动。几个侍卫抬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匆匆走过。
“怎么回事?”小桃拉住一个路过的小太监问。
“是北边来的客商,不知怎么在宫外遇袭了,侍卫发现时已经这样了......”小太监压低声音,“听说是什么重要人物,皇上特许抬到太医署救治。”
云清凰目光追随着那行人。北边来的客商?她忽然想起昨夜在宫中撞见北狄细作传递密信的情形。
“我们去看看。”她不待小桃回应,已迈步跟了上去。
太医署内乱作一团。几个太医围着伤者,却是束手无策。
“箭簇离心脉太近,贸然拔出只怕立时毙命!”
“可不拔也是死路一条......”
云清凰拨开人群上前:“让我试试。”
众太医看向这个面生的医女,面露疑色。太医署首席张太医皱眉:“你是何人?此等重伤岂可儿戏!”
“民女凤离,巫族医女。”云清凰也不多言,径直查看伤者情况。
伤者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胸前插着一支羽箭,呼吸微弱。确实危在旦夕,但并非无可救药。
“取银针来。”她冷静吩咐,“再准备热水、纱布和止血散。”
或许是她的镇定感染了众人,很快有人递上银针。云清凰手法如飞,几针下去封住心脉周边穴道,而后手指轻按箭簇周围。
“你要做什么?”张太医惊呼。
“拔箭。”云清凰话音未落,手中猛地发力,箭簇应声而出,鲜血喷溅的刹那,她早已准备好的药粉迅速洒在伤口上。
众人屏息看着,生怕伤者下一刻就断气。然而奇迹般地,血流渐渐止住,伤者的呼吸反而平稳了些。
云清凰继续施针,额角沁出细汗。这套针法极其耗神,加之她重生后体质大不如前,不一会儿便觉吃力。
“好精湛的医术。”一个低沉男声从身后传来。
云清凰回眸,见一个身着墨色锦袍的男子立在门边。身姿挺拔,眉目深邃,通身气度不凡,不像寻常商贾。
“阁下是?”她手上不停,淡淡发问。
“夜玄宸。”男子迈步上前,目光落在伤者身上,“这是我的随从,多谢姑娘出手相救。”
云清凰心中微动。夜玄宸,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她不动声色地打量对方,忽然目光一凝——
男子腰间悬着一枚玉佩,白玉雕成苍狼腾云之象。那图腾......分明是北狄皇室象征!
前世她作为皇妃,曾在接待北狄使臣时见过类似图腾。北狄以苍狼为尊,唯有皇室成员方可佩戴狼形纹饰。
一个客商,怎会有北狄皇室之物?
云清凰压下心中疑虑,专注于救治。待最后一套针法完成,伤者脸色已明显好转。
“性命无虞了,接下来好生休养便是。”她起身,忽觉一阵眩晕,身子晃了晃。
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扶住了她。夜玄宸不知何时已来到身侧:“姑娘脸色不好,可是劳累过度?”
云清凰抽回手,退开一步:“无妨。”
四目相对间,她看清了男子的面容。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唇线抿出几分冷峻。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那双眼睛,深邃如夜,仿佛能洞穿人心。
“姑娘医术高明,夜某佩服。”夜玄宸唇角微扬,递上一块干净方巾让她擦手,“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凤离。”云清凰接过方巾,指尖不经意擦过对方的手背。一股奇异的暖流倏地窜过,让她莫名心悸。
是了,这种感觉......前世似乎也曾有过。在她还是云清凰时,某次宫宴上......
“凤离姑娘?”夜玄宸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可是想起什么了?”
云清凰猛地回神。不,不可能,前世她与北狄并无交集。定是方才耗费心神太多,有些恍惚了。
“失礼了。”她敛衽一礼,“既然伤者已无大碍,民女先行告退。”
“姑娘请留步。”夜玄宸却道,“救命之恩,夜某当重谢。不知姑娘可有所求?”
云清凰本想拒绝,话到嘴边却改了主意。此人身份可疑,或许能从他身上查到北狄细作的线索。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她抬眼看向对方,眸光清亮,“若阁下实在过意不去,他日凤离或有相求之处,还望行个方便。”
夜玄宸深深看她一眼,唇角笑意更深:“好,夜某记下了。”
离开太医署时,云清凰忍不住回望一眼。夜玄宸仍立在原处目送她,日光透过窗棂在他周身镀上一层金边,那枚苍狼玉佩在他腰间轻轻晃动。
回到住处,小桃早已备好茶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姑娘刚才真是太厉害了!那些太医都看傻了眼!还有那位夜公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云清凰抿了口茶,若有所思。
夜玄宸。北狄皇室图腾。遇袭的随从。
这一切太过巧合。莫非他与昨夜那些北狄细作有关?
窗外忽然掠过一只信鸽,朝着宫外飞去。云清凰眸光一凛——与前夜所见如出一辙。
她放下茶盏,唇角勾起一抹冷冷笑意。
这深宫之中,果然暗流汹涌。而她要在这漩涡中,一步步讨回血债。
夜色渐浓,云清凰独坐灯下,指尖轻抚银针。
苏贵妃、北狄细作、神秘客商......好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