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一会,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印这么多,发得完吗?」
老汉笑了笑:「发得完。」
我上前搬起一摞,很重。
目光掠过剩下十几摞,
我拿出手机准备打辆车,
就听老汉说:
「没事,我多搬几趟就行,权当暖身体了。」
老板视线瞥过我们两个,最后提议:
「就放这吧,你什么时候用,就什么时候来拿。」
老汉满怀感激道了谢:「好人一生平安!」
出了门,我和老汉手里一人半沓寻人启事。
老汉无奈笑着:「其实我自己也行。」
我也跟着笑:「正好锻炼身体。」
我们花了一下午发完了那些传单。
老汉请我喝了瓶矿泉水,
我没拒绝,坐在路边问他:
「挣的钱全用来打印了?」
他摇头:「留了一点,存卡里了。」
我看着车流,轻声说:
「怎么不给自己花点?吃好穿好还有……住好点。」
他却说:「孑然一身,住哪都一样。给囡囡留着吧。」
我看着那张沧桑的脸,突然有些难过:
「万一……找不回来呢?」
他没什么表情。
也或许是这些年里,眼泪早已流干。
「找不回来,就捐给别人。」
我深吸了一口气,安慰他:
「不会的,你都说了,好人一生平安。」
过了一会,他从军大衣里拿出一个本子。
很破,封面都掉了。
边缘用胶带粘了一圈又一圈。
他打开那个本子:
「囡囡,是在三岁生日那天被拐的。」
他指着第一页的简笔画给我看:
「她在电话里总说,想要一张全家福。」
「我忙工作,没时间回家,就给她画了张。」
「本来准备送给她做生日礼物的……」
画面上的线条并不流畅,
很多地方都用笔重复描了好几遍才画好。
后面很多页,都有一张小女孩的肖像。
画功越来越熟练,
可女孩脸上的五官也越来越模糊。
老汉的目光落在最后一张画上,
轻声说:「我没见过囡囡长大后的样子,画不出来。」
我喉间一哽,没敢接话。
他又翻了一页,露出了每年的日历。
最初的那几年,每天都写了一堆话——
「囡囡,爸爸今天看到了一个很像你的女孩,眼睛像,鼻子像,嘴巴像,只有手不像。如果你长大了,一定会比她更漂亮。」
「今天是在山西的最后一天,爸爸花了一年,在这里找不到你的踪迹。明天爸爸要去甘肃了,你会在那里吗?」
后来,日历上写得内容越来越少——
「湖南省跑遍了,找不到囡囡。下一站,去湖北。」
第二年,老汉用红笔划掉这一段,填上新的笔记:
「囡囡,爸想你。」
后面的内容我没再看下去。
捂着脸,半天没说出一句。
老汉的叹气一声接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