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门被推开的时候,我正在算一道高数题的最后一步。
笔尖停在纸上。
一股浓烈的、甜到发腻的香水味冲了进来,直接把我们宿舍那股廉价空气清新剂的味道给干趴下了。
是许安安回来了。
她手里拎着几个印着奢侈品LOGO的纸袋,人还没站稳,声音就先到了。
“累死我了,今天逛街脚都快断了。”
她把纸袋扔在自己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然后一**坐在椅子上,拿起小风扇对着脸猛吹。
另一个室友刘思思立刻凑了过去。
“安安,又买好东西了?快给我们开开眼。”
许安安很享受这种瞩目。她慢条斯理地从一个袋子里掏出一条裙子,抖开。
“就随便买了件换季打折的,一般吧。”
那裙子是去年的爆款,logo很大,设计浮夸,现在穿出去,活像个过气网红。刘思思却发出了夸张的惊叹。
“哇,C家的!安安你太厉害了,这得好几千吧?”
“还行。”许安安嘴上谦虚,下巴却抬得老高。
我没兴趣参与她们的时尚研讨会,低头准备继续解题。
“乔苓。”
许安安突然叫我。
我抬起头,看见她拿着那条浮夸的裙子,朝我走了过来。她脸上挂着一种我非常熟悉的、悲天悯人的微笑。
她把裙子递到我面前,衣架几乎要戳到我的鼻子。
“乔苓,你看,我今天逛街看到这条裙子,就觉得特别适合你。”
我看着她,没说话。
她见我没反应,又往前递了递。
“这裙子我买回来才发现,有点小了,退也懒得退。就送给你吧,我看你平时总穿那几件恤,也该换换风格了。”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隔壁床的刘思思听得清清楚楚。
刘思思立马投来羡慕又嫉妒的目光。
许安安脸上的表情更“善良”了。
“你别不好意思啊,这裙子虽然是去年的款,但牌子在这儿呢,很贵的。你拿着,就当我送你的见面礼了。”
我放下笔,靠在椅背上,看着她。
她以为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恩赐”砸懵了。
她等着我感激涕零,或者至少是受宠若惊地接过去,然后对她说一万句谢谢。
我伸出手。
但不是去接那条裙子。
我把她的手连带着裙子,轻轻推了回去。
“你刚才说,这裙子是你买小了的?”我问。
许安安愣了一下,点点头:“对啊。”
“哦。”我又问,“买的时候没试?”
“试了啊,可能……可能是我最近胖了点吧。”她随便找了个借口,脸上的笑容有点僵。
“那你现在穿上,我看看小在哪儿了。”我语气很平静,像在讨论一道数学题。
许安安的表情彻底僵住了。
“啊?现在试?不用了吧……”
“要的。”我坚持,“你得让我看看具体小了多少。万一我也穿不上呢?你这裙子这么贵,别浪费了。”
刘思思在旁边憋着笑,但不敢出声。
许安安的脸开始有点红。
“真不用,我觉得你应该能穿。”
“你觉得不行。”我看着她的眼睛,“衣服合不合身,得用尺码说话,不能用感觉。你的感觉,不一定准。”
我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拿起那条裙子的吊牌。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S码。
许安安的身材,穿码都嫌紧。
我晃了晃吊牌,对她说:“你平时穿L码的衣服,对吧?”
她脸色白了一下。
“我……我有时候也穿的。”
“好,就算你穿的。”我点点头,继续分析,“那你为什么会买一条S码的裙子,还跟我们说是买小了?”
许安安的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
我帮她说了出来。
“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你买的时候,就不是给自己买的。”
“第二,你根本没买,这是别人送你的,或者干脆就是件假货。”
宿舍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刘思思的眼珠子瞪得像铜铃,看看我,又看看许安安。
许安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像是开了个染坊。她抓着裙子,手指都在发抖。
我没看她,自顾自地继续说。
“我们再来分析一下你送我裙子的动机。”
“你说,你看我总穿恤,想让我换换风格。这是关心我,对吧?”
许安安下意识地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问我喜欢什么风格,或者带我一起去买一件我喜欢又合身的?而是拿一件你自己都穿不上的、去年的、尺码不对的旧款来‘送’我?”
我停顿了一下,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是因为,在你心里,我这个‘贫困生’,就只配穿别人剩下的、不要的东西。对吗?”
“你胡说!”许安安终于爆发了,声音尖锐,“我好心好意送你东西,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
“我不是不知好歹。”我把椅子拉回原位,坐下,重新拿起笔,“我只是逻辑比较好。”
我指了指那条裙子。
“你这个行为,不叫‘送’,叫‘处理垃圾’。你想用一件你不要的东西,来换我的感激,顺便满足一下你高高在上的虚荣心。许安安,你这不是善良,你这是投机取巧。”
“你……”她气得说不出话,眼圈都红了。
“还有。”我补上最后一刀,“下次想演圣母,麻烦剧本做好一点。至少买件尺码对得上的。不然,观众会觉得你智商有问题。”
说完,我不再理她,低头,把刚才那道题的最后一步,稳稳地写在了纸上。
身后,是许安安气急败坏的哭腔,和刘思思手足无措的劝解声。
真吵。
严重影响我学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