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李姐下楼,坐上了那辆熟悉的黑色宾利。
车内弥漫着沈清常用的高级定制香薰,那味道曾让我闻了整整五年,几乎以为那就是我人生的底色。
但现在,我只觉得呼吸不畅。
我降下车窗,让晚风灌进来,冲散那令人作呕的、属于权力和金钱的腐朽气息。
李姐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欲言又止。
我全程保持着职业性的冷漠,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我就像一个被紧急召回处理售后问题的高级技工,或者一个去处理手术并发症的外科医生。
我的任务,是解决问题,不是共情。
车子平稳地停在A市最顶级的私立医院VIP通道。
这里我来过很多次。
有时是沈月半夜胃痛,有时是她跟朋友赛车擦伤了手臂,有时仅仅是因为她心情不好,觉得需要“体检”。
每一次,我都是那个鞍前马后、忙得满头大汗的“完美男友”。
今天,我是来谈判的。
在VIP病房的长廊尽头,我看到了沈清。
她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灰色套装,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五十岁的年纪,依旧保持着女强人特有的精明与强势。
只是此刻,她铁青的脸色和紧抿的嘴唇,泄露了她内心的焦躁。
看到我,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有被忤逆的愤怒,有对自己女儿的失望,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arle的、对我的赞赏。
她没有一句废话,直接开门见山。
“秦风,你闹够了没有?”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威严不减。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沈总,我们的合同已经结束了。”
“结束?”她冷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以为你拿了钱,就能跟我沈家撇清关系?”
她朝病房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她为你割腕,这件事明天就会传遍整个A市的名流圈。你觉得,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扇巨大的单向玻璃。
病房里,沈月躺在雪白的病床上,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因为麻醉剂的作用,她睡得很沉,像一个破碎的洋娃娃。
我收回目光,看着沈清。
“沈总,五年前,我走投无路,为了七百万,我愿意出卖我的尊严和时间。但你似乎忘了,合约的期限,是五年。”
“现在,我的人生,是属于我自己的,不是商品。”
沈清的脸色更难看了。
她从爱马仕手袋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扔在我面前的椅子上。
“七百万不够,是吗?”
“我再给你加三千万,买断你剩下的人生。”
她顿了顿,抛出了一个更诱人的条件。
“回来,继续扮演你的角色。或者,换个角色也行,沈家永久的‘法律顾问’,年薪千万,加集团股份。只要你让沈月满意。”
三千万。
一个足以让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疯狂的数字。
如果是在五年前,我或许会毫不犹豫地跪下来,感谢她的慷慨。
但现在……
我看着那个文件袋,内心毫无波澜。
“沈总,我再说一遍。契约的价值,不是钱,而是我失去的、永远无法挽回的五年自由。”
“而我的下半生,无价。”
沈清似乎没料到我会拒绝得如此干脆。
她盯着我,像是第一次认识我一样。
“秦风,你别给脸不要脸。你真以为你现在能摆脱沈家?她为你割腕,闹得人尽皆知,你现在已经是整个A市默认的沈家女婿人选。”
“你走到哪里,都会被贴上‘沈家’的标签。你觉得有哪家正经公司,敢要一个随时可能被沈家大**一哭二闹三上吊搅黄生意的员工?”
她的每一句话,都充满了上位者的傲慢与算计。
她试图用社会压力和未来的前途,再次将我捆绑。
我走到病房的玻璃前,静静地看着里面沉睡的沈月。
然后,我转身对沈清说:
“五年前,我的确卑微如尘土。但五年后,我只想为自己活。”
“她割腕,那是她应对挫折的方式,是她从小到大被你们惯出来的巨婴行为。那是你们沈家的家事,与我这个已经离职的前员工,没有任何关系。”
沈清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她从另一个文件袋里抽出一叠资料,拍在桌上。
“你家的那桩破产旧案,你以为真的那么干净?你父亲当年被人做局陷害,那些证据,不是那么好找的吧?”
“只要你回来,我保证,一周之内,帮你彻底翻案,还你父亲一个清白。”
这是她第一次,触及到我内心最深处的逆鳞。
那件案子,是我五年忍辱负重的根源。
那七百万,就是为了启动调查、为父翻案的启动资金。
我的手在口袋里,紧紧地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但我表面上,依旧平静得可怕。
我缓缓地,将那叠资料推了回去。
“不必了,沈总。”
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
“这件事,我已经自己解决了。”
沈清←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震惊的表情。
她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她一直以为可以随意拿捏的秦风,早已不是五年前那个可以为了钱出卖一切的穷学生。
他是一头蛰伏了五年的野兽,现在,獠牙已经长成。
我看着她震惊的脸,心中涌起一阵快意。
这是我五年来,第一次在她面前,感受到平等的滋ท味。
不,甚至是超越。
我直视着她的眼睛,留下了最后的警告。
“沈总,请你管好你的女儿。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如果她再因为我的事情自残,或者试图骚扰我的生活……”
我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我会将这五年来,她是如何精神虐待、身体虐待我的所有证据,打包一份,交给全A市最大的媒体。就当是……沈家单方面骚扰前员工,应该支付的违约赔偿。”
说完,我不再看她,转身就走。
留下沈清一个人,站在原地,脸色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