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坐在饭桌上，感觉自己像个待审的犯人。
一大家子人，七大姑八大姨，目光灼灼，全钉在她身上。
“小舒啊，今年都二十八了吧？”开口的是大姨，她今天这场鸿门宴的主办人。
林舒的妈妈在一旁局促地笑了笑，替她回答：“是啊是啊，过完年就二十八了。”
“二十八，没谈恋爱，也没个男朋友。”大姨咂咂嘴，一脸的痛心疾首，“这大好的青春，可不都浪费了嘛。”
林舒捏着筷子，没作声。
又来了。
每年过年过节的保留项目，批判林舒的单身生活。
坐在大姨身边的表姐张莉，慢悠悠地放下了手里的汤匙，瓷器和碗沿碰出清脆一声响，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张莉长相明艳，嫁得又好，向来是家族里的焦点。
她今天化着精致的妆，一开口，语气里就带着一股施舍般的优越感。
“妈，你也别说小舒了，人家有自己的想法。”
林舒心里冷笑。
猫抓老鼠前，总喜欢先玩弄一番。
果然，张莉话锋一转，目光直直地看向林舒，嘴角勾起一个理所当然的弧度。
“小舒，我跟你姐夫呢，最近不想要二胎嘛。但是我这事业正在上升期，实在没时间怀孕生孩子，身材恢复也麻烦。”
饭桌上顿时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张莉，等着她的下文。
林-舒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这位表姐，从小就擅长用最无辜的语气，提出最无理的要求。
小时候是抢她的新裙子，上学时是抢她的三好学生名额，现在……
张莉看着林舒，眼睛里闪着算计的光，说出了一句让整个屋子空气都凝固的话。
“我看你反正也没男朋友，这肚子不也闲着嘛。”
“要不，你帮我生吧。”
“把我跟你姐夫的孩子，放你肚子里。”
“反正都是一家人，你的肚子，跟我的肚子，有什么区别？”
轰的一声。
林舒感觉自己的大脑被这句话炸得一片空白。
她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抬起头，对上张莉那双写满了“我这是在给你天大恩惠”的眼睛。
荒谬。
太荒谬了。
这是二十一世纪，不是什么可以随意置换身体器官的科幻电影。
“你说什么？”林舒的声音很冷，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张莉被她冰冷的眼神看得一愣，随即又恢复了那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我说，你帮我代孕啊。”
她提高了音量，仿佛林舒听不清是智力有问题。
“你放心，我们不会亏待你的。孩子生下来，我们给你二十万。”
“二十万，够你在咱们这小地方付个首付了。要不是看在亲戚份上，外面找人可不止这个价，但信不过啊。”
“用你的肚子，我们放心。”
大姨立刻在一旁敲边鼓：“是啊小舒！你姐也是为你好！你想想，你现在没工作没对象的，帮你姐这个忙，一下子就有二十万，多好的事儿！”
“你这肚子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是帮家里做贡献了！”
“贡献？”
林舒气笑了。
她终于明白，今天这不是鸿门宴，这是场活体器官交易会。
而她，就是那个被摆上货架的商品。
她的子宫，被她血脉相连的亲人，明码标价，二十万。
“大姨，表姐。”
林舒缓缓放下筷子，站起身。
她目光扫过一圈桌上的人。
有的人低头假装喝汤，有的人眼神躲闪，但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一句“这不合适”。
包括她的亲生母亲。
她的妈妈正一脸为难地看着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在大姨凌厉的眼风下，选择了沉默。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林舒的心底升起。
“我的肚子，不是你们家闲置的仓库。”
“我不是一件可以租借的物品。”
林舒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张莉，你想生孩子，就自己生。不想自己生，就去找合法的、你情我愿的途径。”
“别把主意打到我身上。”
“还有。”林舒的目光转向她的大姨，“我的肚子闲不闲着，跟你没有一分钱关系。”
说完，她拿起自己的包，转身就走。
“你站住！”大姨猛地一拍桌子，也站了起来，指着林舒的背影骂道，“林舒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们好心好意跟你商量，你这是给谁甩脸子呢！”
“读了几年书，连点人情世故都不懂了？一家人帮个忙怎么了！”
张莉也尖着嗓子喊：“林舒你别给脸不要脸！我让你帮忙是看得起你！你以为谁的肚子都配得上我张莉的孩子吗？”
林舒脚步没停，甚至连头都懒得回。
她怕自己一回头，会忍不住把桌上的汤盆扣在那对母女的脸上。
走出饭店大门，夜晚的冷风吹在脸上，她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刚才在那个包厢里，她快要窒息了。
手机在包里疯狂震动起来。
不用看也知道，是她妈打来的。
林舒深吸一口气，挂断了电话，然后直接将手机调成了静音。
她现在不想听任何解释，任何劝说。
她只想一个人静静。
回到自己租住的小公寓，林舒把自己摔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她以为今天的事情已经够离谱了。
但她还是低估了她这位表姐的**程度。
半小时后，微信提示音开始不间断地响起。
她被拉进了一个新的微信群。
群名是：“相亲相爱一家人”。
群里，除了她，就是今天饭桌上的所有亲戚。
大姨率先发言，发了一长串的语音，林舒没有点开，但光看那长度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紧接着，张莉发了一段文字。
[张莉：林舒，我知道你一时想不通。但你冷静下来想想，这对你我都是好事。你帮了我，我也给了你经济上的支持，这是双赢。]
[张-莉：做人不能太自私了，只想着自己。你也得为家里人考虑考虑。]
[二舅：小舒啊，你大姨和表姐说得有道理，都是一家人，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三姑：就是啊，你莉莉姐也不是不给你钱。二十万呢，不少了。]
林舒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机屏幕。
这些人，一个个道貌岸然地劝她“顾全大局”。
可谁又来顾全她？
她的人生，她的身体，她的尊严，在他们眼里，就值二十万？
林舒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打字。
[林舒：我再说最后一遍，不可能。]
[林舒：谁再提这件事，我就当他死了。]
发完这两句，她直接点击右上角，退出了群聊。
世界总算清净了。
林-舒把手机扔到一边，闭上了眼睛。
她以为这件事会就此打住。
然而，门外突然响起的急促敲门声，告诉她，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