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程宇航，今年二十四岁。姑父是个退休的纺织厂工人，一个月养老金三千出头。

我爸是华东建筑设计院的首席设计师，我妈是投资公司的副总裁。但从我八岁开始，

每次家族聚会，我都要给姑父下跪倒茶。跪得膝盖淤青，跪得脊梁弯曲。爸妈就坐在旁边，

眼睁睁看着，一句话都不说。这种日子，我过了十六年。直到今天，我决定不跪了。

姑父的巴掌扇过来的时候，我抓住了他的手腕。用尽全力，狠狠甩开。"我不跪。

"我盯着他混浊的眼睛，一字一句。姑父愣了三秒，随即暴怒："反了你了！

"他抄起茶几上的烟灰缸就要砸过来。我没躲。因为我知道，这一次，该结束了。

这是我大学毕业后第一次回江城。姑妈说要给我接风，在老宅的祠堂摆了一桌。说是接风，

其实就是让姑父又有了收拾我的机会。我刚踏进祠堂大门，就看见姑父坐在主位上，

跷着二郎腿抽烟。烟雾缭绕中，他眯着眼打量我。"出息了啊，大学生了。

"姑父弹了弹烟灰，语气阴阳怪气。我没接话，直接走到座位上坐下。"站住。

"姑父的声音陡然拔高。我停下动作，扭头看他。"谁让你坐的？"姑父指着地上，

"先跪下，给长辈敬茶。"祠堂里安静得能听见香炉里香灰掉落的声音。

我看向坐在侧位的父母。爸爸低着头，妈妈在摆弄手机。没有人看我。

就像过去十六年的每一次一样。我深吸一口气，走到姑父面前。但我没有跪下，

而是站得笔直。"我不跪。"三个字，清晰有力。姑父的脸瞬间涨红。他猛地站起来，

手指戳着我的额头："你说什么？""我说，我不跪。"我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他的手指。

"你个畜生！老子养了你这么多年，你连茶都不敬了？"姑父的唾沫星子喷到我脸上。

我冷笑："养我？你养过我一天吗？""你！"姑父抄起烟灰缸就砸了过来。我侧身一闪，

烟灰缸砸在供桌上，瓷片四溅。祠堂里响起姑妈的尖叫。"你疯了！这是祠堂！

"妈妈终于站了起来，但她走向的不是我，而是姑父。"大哥，消消气，孩子不懂事。

"妈妈陪着笑脸，像个做错事的佣人。我看着她，心里涌起一股悲凉。从什么时候开始，

我妈变成了这副模样？那个在公司里雷厉风行、让无数人敬畏的女强人，在姑父面前，

卑微得像条狗。"不懂事？"姑父冷笑，"那今天我就替你们好好教教他什么叫规矩！

"他抓起桌上的戒尺，朝我走来。那把戒尺是竹制的，足有一米长，边缘锋利。

我见过它无数次落在自己手心、后背、大腿上。每一次都疼得撕心裂肺。但这一次，

我不会再让它碰到我。姑父举起戒尺，狠狠抽下来。我抬手抓住戒尺，用力一扯。

姑父没防备，身体前倾，差点摔倒。"你敢反抗？！"他彻底暴怒了，抡起拳头就要打我。

我往后一退，拳头擦着我鼻尖过去。"程宇航！"妈妈的声音尖锐刺耳。我转头看她，

她脸色煞白，眼神里全是惊恐。但那惊恐不是为我，而是为姑父。她怕姑父受伤。

怕姑父生气。怕姑父不高兴。至于我，无所谓。反正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妈，你怕什么？

"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怕他打不过我，会丢脸？""你给我闭嘴！

"妈妈冲过来，一巴掌扇在我脸上。我被打懵了。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她真的打了我。

为了姑父，打了她亲生儿子。"跪下！给你姑父道歉！"妈妈揪着我的衣领，声音颤抖。

我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愧疚，只有恐惧。"我不跪。"我推开她，转身往外走。

"你给我站住！"姑父在身后怒吼。我没回头。走出祠堂的那一刻，

我听见身后传来姑妈的哭声，妈妈的道歉声，还有姑父摔东西的声音。但这些，

都与我无关了。第二章我住进了大学同学租的房子里。他叫魏骁，学法律的，

现在在律师事务所实习。"你真的要跟家里闹翻？"魏骁给我倒了杯水，皱着眉问。

"不是闹翻，是早就翻了。"**在沙发上，闭着眼睛。脸上还有妈妈那一巴掌留下的红印。

"你姑父到底什么来头？能让你爸妈这么怕他？"魏骁坐在对面，点了根烟。我睁开眼，

盯着天花板。"我也不知道。"这是实话。从我有记忆开始，爸妈就对姑父唯命是从。

姑父让我跪，我就得跪。姑父让我倒茶,我就得倒茶。姑父心情不好，我就得挨打。

没有人问为什么，也没有人敢问。"不对劲。"魏骁吐了个烟圈，"你爸是设计院首席，

你妈是投资公司副总，你姑父就是个退休工人，凭什么压他们一头？""我也想知道。

"我苦笑。这个问题，我问了自己十六年。"你有没有想过，你姑父手里可能握着什么把柄？

"魏骁眯着眼睛，"比如你爸妈以前犯过什么事，被他知道了？"我愣了一下。这个可能性，

我不是没想过。但每次问爸妈，他们都闭口不谈。"算了，不说这个。"我坐起身，

"帮我查个人。""谁？""我姑父，程建国。"魏骁一愣："查什么？

""查他所有的底细。"我盯着魏骁，"从他年轻时候开始查，

工作经历、社会关系、犯罪记录，所有能查到的都查。"魏骁沉默了几秒，点点头。"行，

我试试。"三天后，魏骁拿着一沓资料找到我。"你姑父不简单。"他把资料扔在茶几上。

我拿起来翻看。第一页就让我震惊了。"1995年，程建国因参与斗殴致人重伤，

被判刑三年……"我抬头看魏骁："他坐过牢？""不止。"魏骁点了根烟，"2001年，

他因为非法放贷被拘留过一次，但很快就放出来了，有人保他。""谁保的？""你爸。

"我手一抖,资料掉在地上。

："我查了你爸的公司记录,2000年到2002年,你爸的设计院负债累累,差点破产。

""然后呢？""然后你姑父突然出现，帮你爸摆平了所有债主。"魏骁弹了弹烟灰，

"但从那之后，你爸每年都要给你姑父转一大笔钱。"我脑子里嗡嗡作响。"多少？

""第一年五十万，之后每年递增，去年是两百万。"魏骁递给我一份银行流水记录。

我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转账记录，手开始发抖。"这不是帮忙，这是高利贷。"魏骁冷笑，

"而且我怀疑，当年你爸的债务危机，很可能就是你姑父设的局。"我猛地站起来。

"你有证据吗？""暂时没有，但我会继续查。"魏骁看着我，"你打算怎么办？

"我深吸一口气。"先去找我爸。"我爸的设计院在江城CBD的一栋写字楼里。

我直接闯进他办公室。他正在看图纸，看见我进来，明显愣了一下。"宇航？你怎么来了？

""我来问你几个问题。"我走到他办公桌前，把银行流水记录拍在桌上。"这是什么？

"我爸脸色瞬间变了。"你每年给姑父两百万，为什么？"我盯着他的眼睛。我爸沉默了。

"说话！"我一拍桌子。"宇航，有些事你不懂……""那就让我懂！"我打断他，

"2000年你负债，是姑父帮你摆平的对不对？他用了什么手段？"我爸闭上眼睛，

许久才开口。"他杀了人。"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当年我欠了高利贷，

债主天天上门要债，还威胁要对你妈和你动手。"我爸声音沙哑，"我没办法，

找你姑父求救。他说能解决，让我别管。""然后呢？""然后债主就死了。"我爸睁开眼，

眼眶通红，"在郊区的废弃工厂里，被人用钢管活活打死。"我倒吸一口凉气。

"是姑父杀的？""我不知道。"我爸摇头，"但他让我签了一份文件，

说如果我报警或者告诉任何人，他就会把所有责任推到我头上。"我明白了。

姑父不是在帮我爸，而是在控制他。用一条人命，控制了他二十多年。

"所以你就一直给他钱？一直让他欺负我？"我的声音在颤抖。"宇航，

我也是没办法……""够了！"我打断他，"你没办法，所以就牺牲我？让我从小被他折磨？

"我爸低下头，不说话。我转身往外走。"宇航！"我爸叫住我。我停下脚步，没回头。

"对不起。"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像一声叹息。我没有回应，推门离开。

走出设计院大楼的时候，天空开始下雨。冰冷的雨点打在脸上，混着眼泪，分不清哪个更凉。

第三章魏骁帮我查到了更多东西。2000年那个债主的死，警方当时定性为仇杀。

凶手一直没找到。但魏骁通过关系,拿到了当年的卷宗。"你看这个。

"魏骁指着卷宗里的一张照片。那是案发现场,墙上有血手印。

"这个手印,经过比对,和你姑父的掌纹吻合度达到87%。

"魏骁说,"但当年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察,突然调走了,案子也就不了了之。""为什么？

""有人施压。

"魏骁点了根烟,"我查了那个警察的调动记录,他被调到了偏远山区,直到退休都没回来。

"我捏紧拳头。"能重新立案吗？""可以,但需要新证据。

"魏骁看着我,"而且就算重新立案,你爸也逃不了干系。"我沉默了。

如果姑父进去,我爸也会被牵连。说不定也要坐牢。"你在犹豫什么？

"魏骁皱眉,"那个老东西害了你这么多年,你还要保护你爸？""我不是保护他。

"我抬起头,"我只是想让姑父付出更大的代价。"魏骁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你想怎么做？""我要让他身败名裂,让他失去一切。"我站起身,"然后再送他进监狱。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和魏骁四处奔波。我们找到了当年的目击证人。

一个住在案发现场附近的老人。"我记得那天晚上,有个男人拎着钢管进了工厂。

"老人回忆,"他穿着军绿色的外套,个子不高,很壮。""您能指认他吗？

"我拿出姑父的照片。老人戴上老花镜,仔细看了看。"就是他！

"老人指着照片,"我记得很清楚,因为第二天警察来问的时候,我也说过。

但后来就没人再来找我了。"我和魏骁对视一眼。证据链,开始完整了。

除了目击证人,我们还找到了当年姑父的同伙。那个人现在在监狱里服刑。"程建国？

我认识。"那人叼着烟,斜眼看着我们。

"当年那事就是他干的,他让我在外面望风,说事成之后给我十万块。""后来呢？

""后来他给了我五万,让我滚蛋。"那人冷笑,"我早就想举报他了,但没证据。

""现在有了。"魏骁把录音笔放在桌上,"你愿意作证吗？""愿意。"那人毫不犹豫。

有了这些证据,魏骁直接向公安机关递交了材料。警方很快立案复查。

半个月后,姑父被带走调查。消息传到家里的时候,妈妈给我打了几十个电话。我都没接。

直到她发来一条短信:"宇航,求你了,放过你姑父吧,他进去了,我们全家都完了。

"我看着那条短信,冷笑。全家都完了？那我算什么？

从小到大,我被姑父打骂,被当成出气筒。他们眼睁睁看着,却什么都不做。

现在他出事了,就想起我来了？我回复了四个字:"自作自受。

"妈妈又打来电话,我直接挂断,然后拉黑。

爸爸也发来消息:"宇航,你这样做,你姑父会把我供出来的。

"我回复:"那正好,你也该为当年的事付出代价。"发完这条消息,我也把爸爸拉黑了。

从那一刻起,我和这个家,彻底断了。姑父被拘留的第三天,姑妈找到了我。

她跪在魏骁租的房子门口,一把鼻涕一把泪。"宇航,姑妈求你了,放过你姑父吧。

"姑妈拉着我的裤腿,"他要是进去了,我们一家都活不了啊。"我低头看着她。

这个女人,当年也没少帮着姑父欺负我。

每次我被打,她都在旁边冷眼旁观,甚至还会补上几句冷嘲热讽。

现在她跪在我面前,我却一点同情都没有。"起来吧。"我往后退了一步,"跪着也没用。

""宇航！"姑妈抓住我的手,"你就当可怜可怜姑妈,可怜可怜你表弟表妹,他们还小啊！

""小？"我冷笑,"我八岁的时候被姑父打,你们可怜过我吗？"姑妈一愣。

"我十三岁被戒尺抽脸,你们可怜过我吗？"我一字一句。

"我二十岁在公司年会上被姑父当众羞辱,你们可怜过我吗？"姑妈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现在轮到你们了,就想起可怜了？"我甩开她的手,"晚了。"我转身进屋,关上门。

身后传来姑妈的哭声,撕心裂肺。但我没有回头。这些年,我哭过太多次了。

该轮到他们哭了。第四章姑父的案子很快开庭。魏骁作为我的**律师,出席了庭审。

我坐在旁听席上,看着姑父被带进法庭。他瘦了很多,头发也白了。

看见我的时候,他的眼神里充满了仇恨。但我不在乎。法官开始宣读起诉书。

"被告人程建国,涉嫌故意杀人罪、敲诈勒索罪……"整个庭审持续了三个小时。

证人一个接一个上台作证。姑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他的辩护律师都放弃了辩护。

因为证据太充分了,根本无法反驳。

杀人罪,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听到判决的那一刻,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终于结束了。这场持续了二十多年的噩梦,终于结束了。

姑父被带走的时候,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恨,有不甘,还有绝望。但我面无表情。

他该恨的不是我,而是他自己。走出法院的时候,爸妈站在门口。他们看起来苍老了很多。

妈妈的头发几乎全白了,爸爸的背也驼了。"宇航。"妈妈叫住我。我停下脚步,没回头。

"你满意了吗？"妈妈的声音很轻,带着哭腔。"你姑父进去了,我们家也完了。

"我转过身,看着她。"完了？"我冷笑,"你们家从来就没好过。

""你……"妈妈想说什么,但被我打断了。"从我八岁开始,你们就没把我当儿子看。

"我一字一句,"为了姑父,你们可以牺牲我,可以眼睁睁看着我被欺负。

""现在姑父进去了,你们就觉得家完了？"我看着他们,"那我呢？

我这二十多年,算什么？"爸爸低着头,不说话。妈妈捂着脸哭。我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妈妈的哭喊:"宇航！你不要我们了吗？"我没有回答。因为答案很明显。

是的,我不要你们了。就像当年,你们不要我一样。姑父进去之后,家里彻底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