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掠过,窗外传来树叶飒飒的声音。
男人瞧见姜来眸底的惊异,往后退了小半步。
黑色T恤,工装束腿裤,配上短靴。
裤腿干净利落的扎在靴子里,显得他两条腿又长又直。
“还真是俄德生男模……又帅又野!”仗着他听不懂中文,江晚肆无忌惮地评价,一边说,背后的手还不忘使劲怼姜来,“你俩认识?他叫你什么?老师?这是什么情趣?”
姜来自己也一脸状况外。
抬头,看了眼那双幽蓝的瞳仁,不太确定地开口:“Marcus?”
男人嘴角漾出一道甜美的笑,眨巴着眼睛,满脸无辜的问:“老师想我名字都要这么久吗?”
姜来顿了顿。
Marcus笑得更深了,凑近一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没关系,我原谅老师,你以后都可以喊我新名字,李雾。”
李雾生在国外长在国外,说中文时发音有些奇怪。
他说话时,眼睛一直盯着姜来。
他的目光很干净,所以即便被这样近距离的盯着看,也并不会让人觉得反感。
相反,还有些令人招架不住。
姜来耳朵一热,敛了敛神,实话实说:“……你变化太大了。”
两人上次见面,他还是一个16岁的少年。
遗传了母亲的俄罗斯血统,青春期时,白皮肤蓝眼睛,远远看上去像个精致的洋娃娃。
如今长大了长开了,稚嫩可爱褪去,硬朗的面部线条多了几分少年英气。
“变帅了吗?”李雾笑的很甜。
姜来点头夸他,跟之前一样,“是的。”
李雾又笑了,眉眼间故意绷起那点不满散去,笑的张扬又惹眼。
看得旁边的江晚晚嘴角一跳一跳的。
借口起风了马上要下雨,一溜烟跑了。
跑出几步远,停在原地,隔空比了个加油的动作。
姜来无奈摇头叹气。
“我站在老师面前,老师还在看谁?”李雾往左移了半步,挡住姜来视野。
姜来收回视线,这才想起来纠正他的称呼:“不是老师,中文不是这么说的。”
李雾眉头蹙起。
姜来柔柔一笑。想起之他所以学会这个单词,还是因为听见自己叫,才跟着叫的。
纠正道:“我们不是师生关系,所以你以后叫我的名字好吗?姜—来—”
姜来一点点教他发音。
试了十几次,李雾还是只能将“来”字说标准,“姜”对他的发音习惯来说有些吃力。
他挠着头,用英语问姜来:“唔,有点难,我还是喜欢老师。”
有歧义的一句话,李雾不懂中文,姜来知道,本能的脸热,一点点的跟他解释:“你爸爸是我的老师,但我不是你的老师。”
很拗口的关系。
李雾歪了歪头,表示不理解。
只记得,他当初问姜来这个词什么意思时,姜来解释,老师就是prof,教授。
在中国,她们更喜欢在这个词前面加个前缀,尊敬的、敬爱的。
一直叫老师不好吗?
李雾眸色一暗。
匆匆晃过,又迅速藏好。
抬眸时,脸上还是挂着好看的笑,“ok,姐姐。”
他聪明的换了个称呼。
也没什么不对。
姜来笑笑,没再纠结。
窗外一朵云压过来,天色骤然阴沉,风吹动着树枝左右摇晃。
姜来看向窗外,问他:“要下雨了,你来医院是要看病吗?”
李雾摇头:“来找你。”
“我很想你。”
欧洲人表达方式外放,姜来只当这是一句礼貌的话,没太在意。
两人聊着天下楼。
到一楼时,雨果不其然已经下起来了。
“等我下,我打个车。”姜来说。
“不用,”李雾抬手拦住她的动作,指着不远处:“我开车过来的。”
姜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震惊:“开车?你不是来中国玩?”
“不啊,”李雾摇头,接过姜来手里雨伞,撑开,虚揽着她走进雨中:“学校有交换项目,未来两年我都会在这里读书。”
雨点落在伞面,发出急促的敲击声。
这声音来自头顶。
姜来仰起头,看着倾向于自己这侧的伞面和男人宽厚的肩膀,一时间竟有些难以把他跟印象里那个大男孩联系在一起。
余光注意到她在愣神,李雾转头:“姐姐怎么了?”
无害的笑容。
姜来回神:“没什么,突然发现这几年你身高长了好多。”
她比划着问:“有一米九了吧。”
“一米八九,”男人无声勾了勾唇角:“姐姐。”
真皮座椅因为雨水的侵蚀,留下一道道水印。
姜来上车后合上雨伞,看着副驾全新的脚垫,有些无措。
“我也湿了。”李雾甩了甩头,打湿的刘海被他随意往后一捋,稀碎的水光落于他眉间。
他抬手打开了空调。
暖风溢出,热烘烘的吹在身上,顺着姜来破掉的袖口往里灌,熨烫着皮肤。
一冷一热,姜来肩膀一抖。
“唔……是冷吗?”李雾皱了皱眉,半个身子探到后座。
动作时,带起一阵好闻的、清爽的味道。
半晌后,一件干爽的冲锋衣压在腿上,衣服上有和刚才一样的洗衣液味。李雾眼眸亮堂:“姐姐太脆弱了。”
李雾直白视线顺着她染着水汽的鬓角,扫到袖口。
依旧是干净的眼神。
但,不知道是密闭车厢的缘故,还是被叫了一路老师的原因。
姜来难得生出一丝窘迫和狼狈。
这感觉太糟了。
她微微侧身,不动声色的往窗口那面挪动一个角度,藏起衣服上破掉的痕迹。
雾蒙蒙反光的玻璃里,她看见自己头发不体面的散了一些,下意识抬起手。
“姐姐很漂亮。”李雾不吝啬赞美。
两人视线在车窗上交汇。
怕姜来觉得他不够真诚,李雾懊恼着凝眉,用仅会的中文一字一顿的认真重复:“很好看,很可怜的美。”
李雾中文不好,不知道——
可怜,这个词用来形容她这几年的生活,准确又尖锐。
姜来垂眸笑了笑。
外面下着雨,今天实在不是叙旧的好时间。
她租的房子离医院不远。
“就停在前面吧。”开过一个路口,姜来指着路边说。
李雾左右看了看,认真地问:“这里没看到住宅楼。”
姜来:“前面你不顺路,剩下一段我自己走进去就好。”
“姐姐,我还没说我要去哪。”
姜来这次没吭声。
气氛凝滞了几秒。
见姜来坚持,李雾抿了抿唇,拦住她脱外套的动作,委屈巴巴的眼神:“外面冷,姐姐穿着吧。”
下车时,雨比刚才小了很多。
姜来走出去几十米,拐弯时回头,穿过细蒙蒙的雨雾,看见路边打着双闪的大G。
姜来朝着他摆了摆手。
听见滴滴两声回应后,拐进一条老旧的街道。
和刚才路边的高楼不同,一条马路之隔,这里是被遗忘的老城区。
顶楼五楼的住宅,坑坑洼洼的路面因为下过雨的缘故,积了些水。
姜来今天穿了一双白色的鞋子。
怕弄脏,只好小心翼翼地贴着路边走,踩着翘起的砖头。
走的很慢,眼看着就要进小区。
“啪叽——”
脚下最后一块砖头受力下陷,挤出一汪污水。
黑泥汤溅到鞋面,还染湿了裤脚。
看,再小心还是要被弄脏。
姜来叹了口气,无力地站在原地。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当初在国外读书的画面,和车里李雾那句无心的
——老师你现在看起来有种可怜兮兮的美。
直到电话**打破了她纷乱的思绪。
陌生号。
姜来调整好情绪接起:“你好。”
电话那头语气粗暴:“林风眠女儿对吗?她现在失联是什么意思?剩下的钱不打算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