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前一天，我的新娘棠棠举办了疯狂单身派对。
姐妹茜茜兴奋地发来三张照片：棠棠蒙着眼，被陌生男人按在沙发上亲吻锁骨。
“尺度够大吧？明天她就归你管啦！”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刺破房间里的寂静。
是棠棠发来的信息。
“凛，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明天。你呢？”
我指腹划开屏幕，嘴角勾着点笑，手指动得很快：“一样。脑子里过流程呢，怕把你弄丢了。”窗外城市的霓虹光晕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在地板上投下一条惨淡的红痕，像一道无声的伤口。空气里有尘埃浮动的味道，还有新房里隐隐未散的油漆味。明天，就是婚礼了。筹备了快一年，终于到了这一天。
手机又震，这次跳出来的是棠棠的闺蜜茜茜。发的是个位置分享，地址是城东一家挺有名的酒吧，后面跟了串花里胡哨的表情符号，还有一行字：“棠棠的告别单身夜！保密！别让她知道我给你透风啦！[眨眼][吐舌]”
保密？我盯着那地址。心里有点说不上的感觉，像谁往里撒了把细沙，磨得不舒服。之前提过一句单身派对的事，棠棠只含糊地应了，说就是几个闺蜜聚聚，小打小闹，早早回家。她大概不想**心。
我指尖悬在屏幕上，想回茜茜一句“知道了，别让她喝太多”，敲了几个字又删掉。算了，随她们去吧。最后只回了个“谢了”的表情。
刚放下手机没两分钟，它又嗡嗡响起来。还是茜茜。这次是张照片。
我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舒服，瞬间被放大了十倍。指尖有点凉，悬在绿色的接收键上，竟有点犹豫。最终还是点了下去。
照片加载出来。
画面有点暗，是酒吧那种昏昧的光线。背景是深色的皮沙发，挤满了人。焦点在中间。是棠棠。她穿着一件我没见过的吊带小黑裙，头发有点乱，脸上蒙着一条黑色的蕾丝眼罩。她仰着头，脖颈线条绷得很紧，下巴抬得高高的。一个穿着花衬衫、头发染成浅金色的男人侧身压在她旁边，一只手按在棠棠**的肩头，几乎把她半个身子都罩住了。他的头埋得很低，嘴唇，正落在棠棠的锁骨下方那片白皙的皮肤上。
我的心跳，好像在那一下，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猛地一停。接着，又疯狂地、毫无章法地砸在胸口。
茜茜紧跟着发来一条语音，点开，是她那惯有的、带着点邀功和兴奋的尖细嗓音，背景是震耳欲聋的音乐和哄笑：“凛哥！看到没？够劲儿吧！嘿嘿嘿，咱们的棠棠女王，最后的自由时光！尺度够大吧？姐妹儿们给力吧？放心，有分寸！保管明天把她完完整整、清清白白地还给你管啦！”
语音放完，房间里只剩下一种死寂的嗡嗡声。刚才还觉得亲切的“凛哥”两个字，此刻像两根冰冷的针，扎进耳膜。
手指不受控制地往上划了一下。茜茜在我犹豫那会儿，又发了两张照片。
第二张，还是蒙着眼罩的棠棠。那个浅金发的男人好像换了个姿势，一只手依然按着她的肩，另一只手……那只手，抬起，指尖捏着棠棠小巧的下巴，脸凑得更近了些，鼻尖几乎蹭到她的脸颊。棠棠的嘴唇微微张着，灯光在她涂得亮晶晶的唇釉上反射出一点迷离的光。
第三张，角度稍微侧开一点。围在沙发边的还有几个男的，面孔陌生，带着同样亢奋的笑容，有人举着酒杯，有人起哄似的拍手。棠棠在那个浅金发男人的压制下，身体陷进沙发里，一只手无意识地抬起，似乎想挡开什么，又像是无力地搭在男人按着她肩膀的手臂上。
三张照片。像三块烧红的烙铁，一张接一张地摁在了我的视网膜上，烫出一个模糊、丑陋、散发着焦糊味的印记。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胸口憋得发疼，像有巨石压着。房间里新家具的味道，油漆味，还有那股无处不在的尘埃味，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直冲喉咙。胃里一阵翻搅。
手机还在嗡嗡震动。大概是茜茜没等到我的回应，又发了什么，或者棠棠终于从狂欢里想起了我这个准新郎？
我看都没看，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屏幕几乎要被我捏碎。指尖冰冷得像浸在冰水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删除。
不是一张一张删。是直接点进聊天框，选中整个文件夹——那个标注着“婚礼筹备，最终版，勿删！”的文件夹。里面是过去大半年，我们两个人，还有婚庆公司、酒店、摄影摄像师、花艺师……无数人沟通、修改、敲定的所有细节流程、合同、菜单、座位表、主持人串词……密密麻麻的文件，承载着几百个日日夜夜的期待和忙碌。
指尖悬在那个刺眼的“删除”图标上，停顿了不到半秒，狠狠戳了下去。
“确定删除此文件夹及其所有内容？”
确定。
屏幕短暂地黑了一下，文件图标一个接一个消失，像被黑洞吞噬。最后，只剩下一个空白。
房间里那点霓虹光显得更冷了。我盯着那空白的手机屏幕，几秒钟。然后，调出通讯录。手指划过一个个名字，那些明天即将出现在婚礼现场、见证我们誓言的人的名字。父母、至亲、多年的铁哥们、重要的合作伙伴……还有棠棠那边几个走得近的亲戚朋友。
全选。
群发。
编辑框里，光标闪烁。我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每个音节都像是从结了冰的齿缝里挤出来，带着尖锐的棱角：
“通知：明日上午十点婚礼取消。新娘换人。场地费用已结清，无需到场。请勿询问。凛。”
指尖悬在发送键上。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厚重地压在身上，死寂无声。窗外夜归的车灯偶尔扫过，在墙壁上拖过一道道转瞬即逝的光痕，像是无声的嘲笑。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剧痛，冰冷的愤怒沿着脊椎一路烧到头顶。
没有丝毫犹豫。
点下发送。
嗡——嗡——嗡——
手机几乎是立刻疯了似的震动起来，尖锐的提示音在死寂的房间里炸开。屏幕瞬间被无数个新信息提示的红色数字淹没。未接来电的图标紧接着疯狂闪烁，一个电话连着一个电话，名字像走马灯一样变换。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它响，看着它震。屏幕的光映在眼底，一片冰冷的、空洞的灰烬。刚才那点因为按键而涌起的、近乎破坏的强烈**，像退潮一样迅速消散，留下的是更深的、更黑的海沟。
终于，手机的疯狂告一段落，**和震动都停了。只剩下屏幕依旧固执地亮着，不断有新的信息气泡从顶端弹出。
我伸出手，没有看任何一个名字，没有点开任何一条内容，直接长按电源键。
屏幕彻底暗了下去。
房间里最后一点光源也消失了，彻底沉入黑暗。
城市的另一端，喧嚣震动着耳膜。酒吧里，灯光迷离变幻，节奏强劲的电子音乐敲打着胸腔，空气里混着酒精、香水、荷尔蒙和烟草燃烧后的浓烈气味。
棠棠脸上的黑色蕾丝眼罩终于被扯了下来，眼前是光怪陆离的旋转光斑，晃得她头晕。她下意识地眯起眼，脸颊滚烫，刚才被陌生气息笼罩、肌肤被触碰带来的那种微妙的战栗感还没完全消退，心脏还在狂跳。
“怎么样棠棠？这告别礼够不够**？”茜茜的脸凑过来，带着浓重的酒气，眼睛里闪着亢奋的光，一张口就是震耳的音乐背景下模糊的尖叫，“那小子怎么样？听说活儿特好！”
旁边几个一起玩的姐妹也跟着哄笑起来，有人推搡着那个浅金色头发的男人：“刚子，给咱棠棠女王服务到位没？没丢份吧？”
那个叫“刚子”的男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目光毫不避讳地在棠棠**的肩膀和锁骨上扫了扫，带着几分得意和轻佻：“那必须的！棠姐够意思！”他伸出手，似乎还想拍棠棠的肩膀。
棠棠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端起面前一杯颜色艳丽的鸡尾酒，掩饰性地灌了一大口。冰凉甜腻的液体滑下去，却没能浇熄脸颊的燥热和心底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她扯出一个笑，努力想融入这狂欢的气氛：“去你的！别瞎说！玩游戏而已嘛！”
“就是就是！”茜茜搂过棠棠的脖子，声音拔得更高，几乎是在吼，“最后的自由！懂不懂姐妹们？明天一过，棠棠就是有主的人了，再想这么疯？门儿都没有！今晚玩的就是心跳！玩的就是——”
她的话被一阵急促的、穿透力极强的手机**打断。不是音乐，是尖锐的默认**，来自棠棠扔在沙发角落的手包。
“谁啊？这么扫兴！”茜茜不满地嘟囔。
棠棠也被这**刺得一激灵，心里那点不安瞬间被放大了。她皱着眉，费力地在塞满化妆包、纸巾、口红的包里摸索着。震动的源头找到了，屏幕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刺眼。
是棠棠的妈妈。
心猛地往下一沉。这个时间点，妈妈不该打电话的，除非有急事。
棠棠赶紧推开围在身边起哄的茜茜和刚子，捂着一边耳朵，另一只手接起电话，声音因为紧张和背景噪音而拔高：“妈？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劈头盖脸砸了过来，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惊怒，完全盖过了酒吧的喧嚣：“棠棠！你在哪儿？！你怎么回事？！凛！凛他……他把婚礼取消了！他群发消息说新娘换人！所有人都收到了！你在干什么啊棠棠？！你到底干了什么？！”
声音像一桶冰水，兜头浇下。
酒吧里震耳欲聋的音乐、闪烁的灯光、呛人的烟酒味、闺蜜们模糊的笑脸……周围的一切瞬间被抽离了所有的声音和色彩，变成一片扭曲的、无声的漩涡。棠棠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唰”地一下全涌到了头顶，又在下一秒退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彻骨的冰凉和一种灭顶的眩晕。
手一软，手机“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屏幕磕在地板上，瞬间碎裂开来，蛛网般的裂痕蔓延开，映着酒吧迷乱的光影，也映着她骤然失去血色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