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二十七年的雪,似要将整个皇城都掩埋。鹅毛般的雪片疯狂砸落,天地间一片苍茫,
寒风卷着雪沫子,刀子似的刮在人脸上。沈青梧跪在冰冷的雪地里,
单薄的囚衣早已被冻得硬挺,像一层脆弱的壳裹着她单薄的身子。
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四肢早已麻木,唯有心口那蚀骨的恨意,
支撑着她最后一丝意识。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珠,在落雪间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像极了那年宫宴上,她亲手为太子哥哥萧景渊簪在发间的那朵红梅。那时的他,眉眼温润,
笑容和煦,轻声在她耳边说:“青梧,待我登上大位,必以凤冠霞帔相迎,许你一世安稳。
”多么可笑!“沈氏谋逆,罪证确凿!”内侍尖利的嗓音划破风雪,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
“陛下有旨,废黜沈青梧太子妃位,赐毒酒一杯,沈家满门抄斩!”话音落下,
旁边的小太监托着鎏金托盘上前,托盘上那杯鸩酒泛着诡异的幽蓝,在白雪的映衬下,
更显阴森可怖。沈青梧缓缓抬起头,风雪灌入喉间,刺骨生疼,让她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她望着高台上那对锦衣华服的男女,忽然笑出声来,笑声嘶哑,带着无尽的悲凉与嘲讽,
在空旷的庭院里回荡。那是她的夫君,当朝太子萧景渊,和她的庶妹,
如今正依偎在他怀中的沈灵月。萧景渊一身明黄色锦袍,衬得他面容越发冷峻,
只是那双曾经盛满温柔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冰冷的厌恶。沈灵月穿着一身火红色的宫装,
艳光四射,她娇笑着靠在萧景渊的怀里,看向沈青梧的眼神,充满了胜利者的炫耀和恶毒。
“萧景渊,”沈青梧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却异常清亮,穿透了呼啸的风雪,
“我沈家世代忠良,父亲镇守北疆,哥哥统领禁军,手握重兵却从未有过二心。你为了夺权,
构陷我满门,就不怕遭天谴吗?”萧景渊眼神冰冷如霜,薄唇轻启,
吐出的话语比这寒冬的冰雪还要伤人:“妖女乱政,迷惑太子,致使朝纲不稳,死不足惜。
”沈灵月娇笑着抚上他的胸膛,声音甜腻却字字诛心:“姐姐,事到如今何必嘴硬呢?
你的兵符早就到了殿下手里,沈家上下,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罢了,任人宰割。”原来如此!
沈青梧猛地想起半月前,沈灵月借着探望之名送来的那碗燕窝。当时她只觉得庶妹难得有心,
却没料到那碗燕窝里竟掺了东西,让她浑身无力,神智昏沉,
被他们轻易地搜走了藏在暗格里的兵符。她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强忍着没有吐出来。原来,
背叛从那时就已经开始了。她一心待沈灵月如亲妹,对萧景渊倾心相付,
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呵……”沈青梧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很快就在眼角结成了冰碴,“好,好一个狼心狗肺的男人,好一个蛇蝎心肠的妹妹!
”她挣扎着站起身,虽然双腿早已冻僵,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但她依旧挺直了脊梁,
一步步走向那杯鸩酒。旁边的太监见状,连忙端着托盘上前。沈青梧一把夺过酒杯,
没有丝毫犹豫,仰头将那杯泛着幽蓝光芒的毒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
瞬间化作烈火般的灼痛,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
仿佛有无数把小刀在同时切割着她的五脏六腑。剧痛让她眼前发黑,意识开始模糊。
在她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她看见沈灵月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得意笑容,
听见萧景渊冷漠的吩咐:“扔去乱葬岗,让野狗分食,莫要污了皇家的地。”好恨!
若有来生,她必让这对狗男女血债血偿!让他们尝遍她所受的痛苦,百倍!千倍!“**!
**您醒醒!”急切的呼唤声在耳边响起,带着哭腔,
将沈青梧从无边的黑暗和剧痛中拉扯出来。沈青梧猛地睁开眼,刺目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
让她不适地眯起了眼。她茫然地环顾四周,雕花的床顶,熟悉的熏香,
还有眼前梳着双丫髻、满脸焦急的侍女——是她的贴身丫鬟,锦书。“锦书?
”她试探着开口,声音竟带着少女的清亮,完全不像刚才那般嘶哑。锦书见她醒来,
喜极而泣,连忙上前扶住她:“**您可算醒了!您落水昏迷了一天一夜,可吓死奴婢了!
”落水?沈青梧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纤细白皙,没有冻疮,也没有掐出来的伤痕。
她猛地坐起身,不顾身体的虚弱,踉跄着跑到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一张十五岁的脸庞,
眉眼间尚带着一丝稚气,肌肤莹润,眼神清澈,正是她及笄之年的模样!她回来了!
她真的回来了!回到了三年前,她还未嫁给萧景渊,沈家还完好无损的时候!
巨大的狂喜之后,是滔天的恨意。沈青梧紧紧攥住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这一次,
她感受到了清晰的疼痛,这疼痛让她无比清醒。“我落水……是怎么回事?
”沈青梧抚着心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毒酒灼烧的幻痛。“还不是二**!
”锦书气鼓鼓地说,脸上满是不忿,“昨日在湖边,二**说脚滑,拉着您一起掉下去了,
还好侍卫来得快,不然……不然奴婢就见不到**了!”沈灵月!
沈青梧眼底瞬间掠过一丝冰冷的寒意,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原来这朵看似柔弱无害的白莲花,
早在三年前就已经动了害人之心。前世她以为那次落水只是意外,如今想来,恐怕从那时起,
这对狗男女就已经暗通款曲,想要除掉她这个绊脚石了。“我知道了。”她淡淡应着,
指尖在锦被上划出深深的折痕,“去打盆热水来,再备一套素色衣裙。
”锦书虽然心里还有很多疑问,但见**神色平静,也不敢多问,连忙应声退了下去。
沈青梧看着铜镜中那张尚显稚嫩的脸,眼神却变得无比坚定。这一世,
她不再是那个被亲情蒙蔽、被爱情冲昏头脑的蠢货。沈家的荣耀,她要守护;害她的人,
她一个都不会放过!萧景渊,沈灵月,你们等着,欠我的,欠沈家的,我会一点一点,
全部讨回来!梳洗完毕,沈青梧换上一身素雅的月白色衣裙,更显得她气质清冷,
眉眼间少了几分往日的天真,多了几分沉静。她正准备去给母亲请安,
沈灵月就带着丫鬟袅袅娜娜地来了。“姐姐,你醒了?”沈灵月穿着一身娇艳的粉裙,
裙摆上绣着精致的桃花,衬得她肌肤胜雪,眼眶红红的,看起来楚楚可怜,
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都怪我不好,昨日不小心拉着姐姐落水,害你受了这么大的罪,
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说着,她就伸出纤纤玉手,想去拉沈青梧的手,姿态亲昵,
仿佛真的是一个关心姐姐的好妹妹。沈青梧不动声色地侧身避开,
语气平淡无波:“妹妹言重了,不过是意外罢了,我并未放在心上。”沈灵月的手僵在半空,
脸上的表情有瞬间的错愕。以往的沈青梧对她向来疼爱纵容,从未如此疏离冷淡。
她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但很快就掩饰过去,依旧柔声道:“姐姐不怪我就好,
我这心里就踏实多了。再过几日便是宫宴,母亲说让我们姐妹一同去挑选新首饰呢,
到时候我们好好打扮一番。”前世的那场宫宴,
正是萧景渊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对她表露好感的场合。那时的他,温文尔雅,风度翩翩,
在月光下对她许下承诺,说要许她凤冠霞帔,一世安稳。也就是那时候,
她彻底沦陷在他编织的情网里,一步步走向毁灭的深渊,最终连累了整个沈家。“不必了。
”沈青梧拿起桌上的书卷,随意翻开一页,目光落在书页上,“我近日身子不适,
宫宴便不去了。”沈灵月彻底愣住了,脸上的笑容也挂不住了。
宫宴是结交权贵、展示自己的好机会,沈青梧向来是最积极的,怎么会突然说不去?“姐姐,
这可是陛下亲设的宫宴,不去不太好吧?”沈灵月试图劝说,语气带着一丝急切。
她还指望在宫宴上与萧景渊有更多接触,让他看到自己的好呢。“我说不去,便不去。
”沈青梧抬眼,目光清冷如霜,直直地看向沈灵月,“妹妹若是无事,便请回吧,
我还要静养。”那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看穿人心,竟让沈灵月莫名有些心虚,
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沈青梧,冷静、疏离,
还带着一股让人胆寒的压迫感。“那……那姐姐好好休息,妹妹改日再来看你。
”沈灵月讪讪地行了个礼,带着满心的疑惑和一丝不安,匆匆离开了。
锦书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等沈灵月走后,才忍不住开口:“**,
您今天……怎么对二**这般冷淡?还有,宫宴您真的不去了吗?”“锦书,
”沈青梧打断她的话,语气严肃,“从今日起,仔细盯着二**的动向,她与谁来往,
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都一一记下来,不许遗漏任何一点细节。”锦书虽然满心疑惑,
但还是恭敬地应下:“是,奴婢知道了。”沈青梧看着窗外飘落的零星雪花,
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沈灵月想借宫宴攀附萧景渊?想踩着她上位?做梦!这一世,
她偏要搅黄这场好戏,让沈灵月的如意算盘落空。三日后的宫宴如期举行,
沈青梧果然没有出席。沈灵月独自前往,她精心打扮了一番,穿着一身流光溢彩的紫色罗裙,
头上插满了珠翠,在宴会上颇为惹眼。她频频向萧景渊示好,时而巧笑倩兮,时而故作娇羞,
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然而,就在宴会进行到一半时,禁军突然闯入,以“秽乱宫闱”为由,
将几位刚刚与沈灵月私语过的公子拿下。虽然最后查明是一场误会,但经过这么一闹,
沈灵月“水性杨花”的名声却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京城。这自然是沈青梧的手笔。
她不过是让人散播了几句关于沈灵月与多位公子暧昧不清的流言,再买通一个小太监,
在关键时刻“不小心”撞破沈灵月与其中一位公子“独处”,
就让沈灵月精心策划的亮相变成了一场天大的笑话。沈灵月气冲冲地从宫里回来,
连身上的华服都没来得及换下,就直奔沈青梧的院子。“沈青梧!是不是你做的?!
”她指着沈青梧,脸色狰狞,双目圆睁,哪里还有往日的半分温婉可人,
“一定是你嫉妒我能参加宫宴,故意陷害我!”沈青梧慢条斯理地煮着茶,
袅袅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她抬眸淡淡一笑,笑容却未达眼底:“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今日一直在府中静养,可没去宫里,怎么会陷害你呢?”“除了你还有谁?!
”沈灵月失控地尖叫起来,猛地冲上前去,想要掀翻沈青梧面前的茶桌。然而,
她的手还没碰到桌子,就被沈青梧一把抓住了手腕。沈青梧的力气极大,捏得她骨头生疼,
疼得她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妹妹,”沈青梧凑近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彻骨的寒意,
像毒蛇的信子,“有些脏事,做了就要认。但若是想栽赃嫁祸,也要看看对方是谁,
是不是你能惹得起的。”她猛地松开手,沈灵月踉跄着后退几步,捂着被捏红的手腕,
惊恐地看着眼前判若两人的姐姐。“你……你到底是谁?”沈灵月的声音带着颤抖,
她感觉眼前的沈青梧就像一个陌生人,让她从心底里感到害怕。“我是谁?
”沈青梧端起刚煮好的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我是沈青梧,你永远惹不起的人。”沈灵月的名声一落千丈,成了京城贵女圈里的笑柄,
萧景渊自然也对她冷淡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样与她暗通款曲。但沈青梧知道,这远远不够。
萧景渊的野心不止于此,他觊觎的是沈家的兵权,是整个大启的江山,
他迟早还会对沈家下手。她必须尽快掌握实权,拥有保护自己和家人的力量。沈家手握重兵,
父亲沈从安是赫赫有名的镇北将军,镇守北疆数十年,战功赫赫,
威望极高;哥哥沈惊鸿是禁军统领,掌管着京城的防务,年轻有为,勇猛善战。前世,
正是因为他们对萧景渊毫无防备,才会被他一步步设计,最终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这日,
沈青梧借口探望祖母,去了城外的静心别院。祖母是父亲沈从安的生母,在沈家极有威望,
只是多年前就看破红尘,常年在此礼佛,不问世事。“祖母。”沈青梧跪在蒲团上,
恭恭敬敬地给老人磕了三个响头,额头碰到冰冷的地面,传来一阵清晰的痛感。
老夫人缓缓睁开眼,她的目光虽然浑浊,却仿佛能洞察一切,落在沈青梧身上,
带着一丝了然:“起来吧。你这丫头,向来不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子,今日来找我,
定然不是为了单纯看我而来。”沈青梧直起身,眼神坚定,坦诚道:“祖母,
孙女儿有一事相求。”“是为了太子萧景渊吧?”老夫人淡淡道,语气平静无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