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如果你是想替她求情的话就闭嘴。除了对我以外,音姐姐对其他人,不必这么善良。”
这话听起来很双标。
也很怪。
南宫瑾将自己摘出来跟其他人作对比后,这段话听起来就有些像调情。
为了不让自己细想,我赶紧开口接话,“你误会了,我没有想替她说话。我只是想说,既然酒都挖出来了,咱们离开的时候,能不能一起带走?酒过夜了不好喝。”
南宫瑾少了三年的记忆,也少了很多对我的了解。
所以十八岁的他,觉得我善良。
但我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爱管闲事的滥好人。比起担心师绾,我倒更关心我那几坛子被挖出来的好酒。
师绾有法术傍身,又有个响当当名头的师傅撑腰,即便受罚,也不过是小打小闹。
可我的酒就不一样了。
百花酿开过封了不喝,被露水浸一晚后,味道就变了。
“哈哈哈哈......”
我的回答刚说完,南宫瑾就像是被人点了笑穴,佝偻着身子笑了不停。
好不容易笑完,他托住我后背的手往上掂了掂,将我有些滑落下去的身体重新拨正。
这动作幅度过,我怕掉下来,原本缩起来的手揽住了他的脖颈。于是南宫瑾的脑袋就顺势凑过来,在我额头上贴了贴。
我听见他喃喃,“音姐姐,你真的很特别。你脑子里的想法,跟别人的,都不同。”
我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在变相地说我傻,但阿娘的确说过我脑子里缺根筋,总跟不上别人的想法。
我点了点头,“是有些不一样。所以你什么会后能将我放下来,让我去拿酒?”
“不用你去,酒我已经拿来了。”
话音落下时,南宫瑾已带着我行到主卧外。他将我放下,抬起手打了个响指。
广袖在我眼前轻晃又撤开时,一坛还站着泥的百花酿,就跟变戏法似的,稳稳地出现在他手上。
我眼睛发光,伸手就要去拿南宫瑾手里的酒坛,却被他侧身躲开。
南宫瑾道,“酒虽然拿来了,但不能多喝,你身上还有伤。”
他管掌心里的这道小口子叫伤。
我正要不以为意地说没事,南宫瑾却已放下酒坛,摊开我的掌心开始给我施展疗愈术。
他指腹轻轻划过我的伤口,略带薄茧的触感让我微微战栗了一下。
眼看着伤口并未被抹平,南宫瑾才记起,他的疗愈术法对我无效这件事儿来。于是他手腕一转,牵着我就要进屋去拿医药箱。
走时,我没忘将那坛百花酿给抱上。
南宫瑾给我包扎时的动作很小心。为了挑出伤口里沾上的泥土和陶瓷碎屑,他的脸凑得很近。
近到我稍微抬眼,都能看到他脸上,随着烛光的摇曳,而忽明忽暗的浅金色绒毛。
我不知道修道士是否会因为自身修为的增长,容貌也跟着进化。但我能很直观地感受到,张开后的南宫瑾,有着一副顶好的皮囊。
这副容貌让南宫瑾不管走到哪儿,身边都会有女孩子对他趋之若鹜。
而越是意识到他的好看,我就越是明白自己普通得如路边杂乱生长的野草。
我与南宫瑾的差距,又岂止云泥?
“好了。”
南宫瑾包扎好抬头的时候,我望着他的视线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这么被抓了个正着。
四目相接之时,南宫瑾率先弯了眉眼,“看来音姐姐很喜欢我这张脸啊,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这般打趣让我有些囧,脸瞬间涨红,手忙脚乱地哐一下就将桌上倒好的半杯酒喂进了肚子里。
这般牛饮是尝不出味道好坏的,但为了让自己显得有事儿做,我又伸手去够酒坛给自己倒酒。
手才刚搭到坛口,就被南宫瑾按住,“说好只喝一杯的。”
他的语气带着点无奈和宠,重睑轻掩着,跟年少时我从他手里抢芙蓉糕时的模样一样。
我一时有些恍惚,久远记忆里少年的南宫瑾与现在的他重叠。那时候他也说,“说好就一块的,音姐姐可不能耍赖!”
我则会拉着他的袖子两边摆着撒娇,“好阿瑾,最后一块,真的是最后一块!”
我比南宫瑾大三岁,但很多时候,更像小孩的那个,反而是我。
如今旧时的景象重叠,南宫瑾应该也想到了那个记忆,瞧着我的眼睛亮金金的,似乎期待着我再冲他撒娇讨要一杯,这样他就松手。
可我没有。
我只是沉默着将喝完的杯子倒扣在桌上,站起身,“那便不喝了。夜深了,我去休息了,家主也早些休息。”
自南宫瑾醒来后,我对他的称呼,就一直是家主。哪怕南宫瑾为此恼我瞪我要我重新唤他“阿瑾”,我也依旧没变过称呼。
我需要这种带着疏离感的称谓提醒着我,我早已与他,泾渭分明。
我冷淡的话后,我看到南宫瑾深深地蹙了下眉。
但很快,他的眉心又舒展开,伸手拉住了要离开的我。
他仰头望着我,“音姐姐不是说酒挖出来不当天喝就会失了味道吗?我不拦着你了,接着喝吧。不过,一个人喝多没意思,我陪你喝,边玩游戏边喝如何?”
“什么游戏?”我问。
“猜拳。赢了的人才有酒喝;至于输的人,得回答对方一个问题才行。怎么样,来不来?”
因为一坐一站的原因,我的视角下,南宫瑾低伏着,眼神脆弱中又带着渴望,像只被遗弃后想知道原因的小狗。
我永远没法不对南宫瑾心生怜悯,但此刻,确实已经再无问题需要问他了。
对南宫瑾的讨好与失望,都早在他没有记忆的那三年里,蹉跎殆尽。
“也可以选择不回答的。”
南宫瑾估计是看出了自己的提议对我没什么吸引力,所以他改了条件,“音姐姐如果赢了,我有问必答;音姐姐如果输了,想答便答,不想便不答。行吗?”
“好。”我终究还是答应下来。
南宫瑾的问题想必有很多,但他的运气很差。
一连好几局,都是他输。
我就美滋滋地边喝着酒,边问些没什么价值的问题,比如“明天吃什么”,“府里的山茶花什么时候开”,“知了是喜欢趴在树叶上还是树干上”等等。
直问得南宫瑾伸手捏着眉心,主动将问题往自己身上引,“你就没什么关于我的问题想问我吗?”
按规则来讲,南宫瑾猜拳没赢,我是不用回答他的话的,但我还是接了话。
“没有。”
我说的是真话。
南宫瑾有了公孙凤歌后不久,我就被幽禁在府里一处狭小又僻静的院子里。
那个院子有山茶花、有知了,还有从屋檐外探进院里来的大树枝桠。
就是没有南宫瑾。
我对着山茶花说大树坏话的时候,是知了回应的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