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五年,萧衍从不碰我。他搂着庶妹说:“娶你不过因你是嫡女,其实我碰你都嫌脏。
”我笑着饮下绝子药,祝他们白头偕老。三年后宫宴,我牵着酷似他的儿女登场。
满座皆惊,萧衍打翻酒杯颤声问:“孩子是谁的?”我抚过鬓边凤钗轻笑:“关你屁事。
”琉璃盏中琥珀色的酒液微微晃动着,倒映出满堂喧嚣,
也倒映出沈未央那张平静得过分的脸。五年了,靖安侯府这偌大的宅院,红墙碧瓦,
雕梁画栋,于她而言,不过是一座华丽的囚笼。而她的夫君,靖安侯萧衍,
就是那亲手为她戴上枷锁的人。成婚五年,他从未踏入她的房门一步,
人前是相敬如宾的靖安侯与侯夫人,人后是比陌生人更冷的漠然。起初,
她还存着少女的期盼,以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后来才渐渐明白,有些冰冷,
是刻在骨子里的,暖不热。就像此刻,他正揽着她那位好庶妹沈清婉的腰,
坐在水榭的另一头,言笑晏晏。沈清婉依偎在他怀里,眼角眉梢是藏不住的得意与挑衅,
一只手还轻轻抚着自己尚未显怀的小腹。那动作刺眼得很。丝竹声稍歇,
沈清婉娇柔的声音便清晰地传了过来:“侯爷,您瞧姐姐,一个人坐在那儿多孤单呀。
虽说她不得您心意,可终究是正头夫人,我这心里……总是不安。”萧衍闻言,嗤笑一声,
目光连扫都未曾扫过来,只捏着沈清婉的下巴,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近处的人,包括沈未央,
听得清清楚楚:“婉儿的善良总是用错了地方。娶她?不过因她是沈家嫡女,
全了侯府与沈家的体面罢了。若非如此,凭她也配坐上侯夫人之位?其实,我碰她都嫌脏。
”水榭里有瞬间的寂静,无数道目光明里暗里落在沈未央身上,有幸灾乐祸,有怜悯,
也有漠然。沈未央端着酒杯的手指微微一顿,指尖有些发凉,
随即却又更紧地握住了那温热的杯壁。她缓缓抬起头,看向那对相依相偎的璧人,
脸上竟慢慢绽开一个极淡的笑容。那笑里,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种近乎解脱的漠然。
她站起身,步履从容地走到萧衍和沈清婉面前。萧衍终于抬眸看她,眉头微蹙,
带着毫不掩饰的厌烦:“你来做什么?”沈未央不答,只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
拔开塞子,在众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下,将里面黑褐色的药汁一饮而尽。药汁苦涩,划过喉咙,
带来一阵灼烧感,她却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空瓷瓶被她随手掷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侯爷,妹妹,”她的声音清越,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既然两看相厌,不如就此了断。
这绝子药,便当是我送予二位的贺礼,祝你们——”她目光扫过沈清婉的小腹,
笑意更深了些,“白头偕老,子孙满堂。”满座哗然!绝子药!侯夫人竟当众饮下绝子药!
这简直是将靖安侯府和沈家的脸面放在地上踩!萧衍猛地站起身,脸色铁青,
眼中是难以置信的震怒:“沈未央,你疯了!”沈清婉也惊得掩住了唇,
眼底却飞快闪过一丝快意。沈未央却不再看他们,转身,脊背挺得笔直,
在一片死寂和各异的目光中,一步步离开了这令人窒息的水榭。风吹起她的裙袂,
背影决绝而孤傲。当夜,沈未央便带着几个忠心耿耿的陪嫁,拿着早就准备好的放妻书,
离开了靖安侯府。那放妻书,是她用当年皇帝赏赐给沈家的一桩功劳换来的,由宗人府盖印,
萧衍不认也得认。马车驶出京城的那一刻,她撩开车帘,
回望那巍峨的城门在暮色中渐渐模糊,心中一片平静。五年虚耗,换来一纸休书(实为和离,
但在外人眼中与休妻无异)和自由身,值了。至于绝子药?她唇角勾起一抹冷嘲。
那是她早就备好的假死脱身的道具之一,不过是寻常的补药,做做样子罢了。萧衍绝嗣?
她沈未央的身体,可健康得很。三年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譬如,
曾经权倾一时的靖安侯府,因卷入一桩贪墨案,虽未伤筋动骨,但圣心已失,声势大不如前。
而萧衍与沈清婉,据说日子也并不如意,沈清婉接连生了两个女儿,侯府子嗣依旧艰难,
内宅妾室争风吃醋,闹得鸡犬不宁。又譬如,江南苏杭之地,
悄然崛起一位名唤“苏绾”的女商人,凭借独到的眼光和精妙绝伦的绣品、香料,
创建的“锦绣坊”和“苏合香”名动大江南北,富可敌国。传闻这位苏娘子性情爽利,
手段高超,且容貌极盛,只是深居简出,颇为神秘。无人知晓,这位苏娘子,
便是昔日靖安侯府那位“不得宠”、“饮药自绝”的侯夫人沈未央。江南的春雨,细密如酥,
润湿了青石板路。临湖的一座精致宅院里,
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正绕着庭院里的海棠花树追逐嬉戏。小男孩约莫两岁多的样子,
穿着一身宝蓝色的小锦袍,眉眼俊秀,尤其那挺直的鼻梁和紧抿的薄唇,
竟与远在京城的萧衍有着七八分的相似,只是眼神清澈灵动,带着孩童的纯真。
他正努力地迈着小短腿,去抓前面跑着的小女孩:“姐姐,姐姐,等等我!
”小女孩略大一些,三岁左右,穿着藕荷色的襦裙,梳着两个小揪揪,
回身朝他做鬼脸:“阿元笨笨,追不上我!”她笑起来时,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像极了沈未央,但那眉宇间的神采和偶尔沉静下来时眼神里的执拗,
却又奇异地融合了萧衍的影子。“阿元,宁宁,慢些跑,仔细摔着。
”沈未央从抄手游廊下走来,看着一双儿女,眉眼间俱是温柔的笑意。三年时光,
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反而褪去了在侯府时的隐忍与黯淡,变得容光焕发,
气度沉静雍容。她身后跟着一个沉稳的侍卫,名唤陈默,是她离京后机缘巧合救下的江湖人,
如今是她的左膀右臂,负责护卫和一部分生意往来。“娘亲!”小女孩宁宁率先扑过来,
抱住她的腿,仰着小脸,“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呀?他说要给我带小木马的!
”沈未央弯腰将女儿抱起,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柔声道:“陈叔叔不是说了吗,
爹爹去了很远的地方做生意,要很久很久才能回来。宁宁若是想要小木马,
娘亲明日让陈叔叔去市集上买最好的,好不好?”阿元也蹭了过来,扯着她的衣角,
眼巴巴地看着。沈未央心中微涩,却又迅速被暖意填满。孩子们自幼便问爹爹,
她只能编织一个远行经商的故事。幸好,有陈默等人如同亲人般陪伴,
孩子们倒也未曾缺失太多关爱。只是,孩子们日益长大,那与萧衍越发相似的容貌,
终究是个隐患。她原本打算再在江南待两年,将生意根基打得更牢靠些,
再寻个由头带着孩子们去更南边或是海外看看,彻底避开京城的漩涡。然而,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陈默递上一封烫金的请柬,面色有些凝重:“东家,京里来的。
宫中举办百花宴,点名要江南‘锦绣坊’和‘苏合香’的东家献上新品,以示与民同乐。
这是……皇命。”沈未央接过请柬,指尖微微发凉。百花宴……宫宴……该来的,
终究还是来了。避了三年,她与京城,与过去,终究要有一个了断。
她低头看着依偎在身边的两个孩子,阿元正学着宁宁的样子,试图往她身上爬。那张小脸,
简直就是萧衍的翻版。若出现在京城,出现在那场宫宴上……沈未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
眸中已是一片清明与坚定。也好。有些账,迟早要算。有些脸,迟早要打。她不仅要回去,
还要风风光光地回去。她要让所有人都看看,
当年那个被弃如敝履、被迫饮下“绝子药”的沈未央,如今活得有多么恣意畅快!“陈默,
准备一下,”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回京城。”京城,
依旧是那个繁华鼎盛的京城。三年时光,足以让人们淡忘许多事情,
比如当年靖安侯夫人饮药下堂的“丑闻”,早已被新的谈资取代。
只有当故事的主角再次出现时,那些尘封的记忆才会被重新唤醒,并且,
以更加戏剧性的方式。百花宴设在御花园中,奇花异草争妍斗艳,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皇亲国戚、勋贵重臣携眷出席,一派歌舞升平。萧衍和沈清婉也在席中。萧衍神色有些阴郁,
这三年来诸事不顺,让他眉宇间添了几分戾气。沈清婉精心打扮过,
却掩不住眼底的憔悴和算计,她目光扫过场中那些年轻娇媚的面孔,手中的帕子绞得死紧。
皇帝与皇后端坐上位,接受众人朝拜后,宴会便正式开始。丝竹管弦之声悠扬,
舞姬翩跹起舞。酒过三巡,内侍尖细的声音高声唱喏:“江南‘锦绣坊’、‘苏合香’东家,
苏娘子觐见——献宝——”喧闹的宴会稍稍安静了一些,众人都带着几分好奇望向入口。
江南富商虽富,但在这种等级的宫宴上,终究是地位不高,能得圣上亲召献宝,
已是莫大荣耀。只见一名女子,身着天水碧的云锦长裙,裙摆上用银线绣着疏落的兰草,
行走间如水波流淌。她梳着简单的凌云髻,发间只簪着一支通透碧绿的翡翠凤钗,
凤口衔下一串细碎的珍珠流苏,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她身姿窈窕,
面容被一层薄薄的面纱遮住,只露出一双沉静如水、清亮如星的眸子。虽看不清全貌,
但那通身的气度风华,竟不输在场的任何一位贵女命妇。她身后,
跟着两个打扮得如同金童玉女般的孩子。小男孩穿着月白色的暗纹锦袍,腰束玉带,
小小年纪已是身姿挺拔,眉眼俊逸非凡,那鼻梁唇形,让在场不少老臣都隐隐觉得眼熟。
小女孩则是一身樱草色的撒花软烟罗裙,梳着可爱的双丫髻,系着同色的发带,
雪白**的小脸上,一双大眼睛乌溜溜地转动着,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嘴角两个梨涡若隐若现,甜美可人。母子三人一登场,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苏娘子好生气度!”“瞧那两个孩子,生得真是玉雪可爱,尤其是那小男孩,
怎地觉得……”窃窃私语声开始蔓延。萧衍原本漫不经心地喝着酒,目光扫过那女子时,
只觉得身形有些熟悉,并未在意。直到他的视线,落在了那个小男孩的脸上。刹那间,
他如同被惊雷劈中,整个人僵在原地!那张脸……那张脸!简直和他幼年时画像上的模样,
一模一样!不,甚至比他小时候更精致俊秀几分!再看那个小女孩,那梨涡,
那眉眼间的神韵……一股寒意猛地从脚底窜上头顶,他的手猛地一抖,
酒杯“啪”地一声掉在桌上,醇香的御酒泼洒出来,浸湿了他华贵的衣袍,他却浑然不觉。
沈清婉也看到了孩子,她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手指死死掐入手心,
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不可能!绝不可能!沈未央明明喝了绝子药!
这两个野种是哪里来的?!可那孩子的容貌,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她的脸上!
沈未央,不,现在是苏绾。她牵着儿女的手,步履从容地行至御前,盈盈下拜,
声音清越悦耳:“民妇苏绾,参见陛下,皇后娘娘。愿陛下万岁,娘娘千岁。
”她的目光平静地掠过上首的帝后,掠过席间神色各异的众人,最后,
状似无意地扫过那呆若木鸡的萧衍和面无人色的沈清婉。
皇帝显然对这对容貌出色的孩子很有好感,和颜悦色道:“苏娘子免礼。
这便是你的一双儿女?生得真是钟灵毓秀。”“陛下谬赞。”苏绾微微一笑,
示意身后的侍女奉上锦盒,“此乃民妇‘锦绣坊’耗时一年所绣‘万里江山图’,
以及‘苏合香’特为陛下与娘娘调制的‘龙凤和鸣’香,聊表敬意,恭祝陛下江山永固,
娘娘凤体安康。”内侍打开锦盒,那幅巨大的双面绣屏风展开一角,只见绣工精湛,
气象万千,引得众人啧啧称奇。香气氤氲开来,清雅高贵,令人心旷神怡。皇帝龙颜大悦,
皇后也连连称赞,当场厚赏了苏绾。献宝完毕,苏绾正要领着孩子退下,
一个颤抖的、带着难以置信和某种急切惊怒的声音,
骤然在略显安静的席间响起——“孩子……是谁的?!”所有人的目光,
瞬间聚焦在失态的靖安侯萧衍身上。只见他脸色煞白,嘴唇哆嗦,
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小男孩,仿佛要将他吸进去一般。他几乎是踉跄着向前了一步,
再次厉声问:“沈未央!这两个野种,到底是谁的?!”这一声“沈未央”和“野种”,
如同冷水滴入滚油,瞬间让整个御花园炸开了锅!“沈未央?她是那个靖安侯下堂妇?
”“天啊!她不是喝了绝子药吗?怎么会有孩子?”“你看那孩子!那模样,那眉眼,
分明就是萧侯爷的种啊!
“难道当年……”无数道目光在苏绾(沈未央)、两个孩子以及萧衍、沈清婉之间来回逡巡,
充满了震惊、恍然、鄙夷和看热闹的兴奋。沈清婉尖叫一声:“侯爷!她早已被休弃,
不知廉耻,与人苟合生了野种,怎配污蔑侯爷清誉!”她试图去拉萧衍,却被他猛地甩开。
苏绾缓缓转过身,面对萧衍那几乎要吃人的目光,她抬手,轻轻摘下了脸上的面纱。
面纱落下,露出一张清丽绝伦、比三年前更添风韵的脸庞。肌肤胜雪,明眸善睐,
唇边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讥讽笑意。她抚了抚鬓边那支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的翡翠凤钗,
姿态优雅从容,与萧衍的失魂落魄、沈清婉的气急败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她红唇轻启,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御花园的每个角落,
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极致羞辱的嘲弄:“关、你、屁、事。”四个字,掷地有声。
满座皆寂,落针可闻。萧衍猛地倒退一步,像是被人当胸狠狠捶了一拳,脸上血色尽褪,
指着她,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酷似他的小男孩,正睁着清澈的大眼睛,
带着几分警惕和好奇望着他,那目光纯粹,却像最锋利的刀,凌迟着他最后的体面。
沈清婉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几乎要晕厥过去。皇帝和皇后对视一眼,
眼中皆是了然与一丝不赞同,但终究未曾开口。皇室重颜面,萧衍当年宠妾灭妻,
逼得正室饮药下堂,本就不占理,如今被人当众打脸,纯属咎由自取。
苏绾(沈未央)不再看那对狼狈的男女,她弯腰,一手一个,将一双儿女稳稳地抱了起来。
阿元搂着她的脖子,小声问:“娘亲,那个凶凶的人是谁呀?”宁宁也嘟着嘴:“他好吵哦,
吓到宁宁了。”沈未央亲了亲女儿的脸颊,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不相干的人罢了,
我们回家。”她抱着孩子,转身,沿着来时路,在一片死寂和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
从容离去。阳光洒在她身上,那支翡翠凤钗流光溢彩,映衬着她挺拔的背影,决绝,骄傲,
一如三年前她离开靖安侯府时那样。只是这一次,她不再是那个只能黯然离场的下堂妇,
而是携着“儿女双全”的明证,将曾经的屈辱和践踏,连同那碗所谓的“绝子药”,
一起狠狠砸回了负心人的脸上。身后,是满堂的哗然与萧衍彻底崩溃的嘶吼,
以及沈清婉尖利的哭叫。但这些,都与她无关了。她的路,在前方,在她和孩子们的脚下,
宽广明亮,充满无限可能。至于那个绝嗣的夫君?呵。她抚过鬓边凤钗,
迎着宫门外灿烂的天光,唇角微扬,勾勒出一个极淡,却畅快淋漓的笑意。真爽。
宫宴上那四个字,如同四记响亮的耳光,不仅扇懵了萧衍,
更是在整个京城的上流圈子里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了千层浪。“关你屁事。”多少年了,
在这等规行矩步、连咳嗽都得讲究分寸的场合,何曾听过如此粗俗却又如此解气的言语?
更何况,说出这话的,还是三年前那个“饮药自绝”、被众人或怜悯或鄙夷的下堂妇沈未央!
而如今,她是江南富甲一方的女商人苏绾,气度风华更胜往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