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风尚·时光”店内流淌着轻柔的音乐,阳光透过明亮的橱窗,在精心搭配的衣物上跳跃。
此时此刻,周娉婷正俯身,细心地为一位顾客调整一条丝巾的系法,动作优雅而专注;而王姐在收银台后认真地核对着销售单据,一切都弥漫着宁静与和谐的气息。
店门的风铃突然被撞响了,“丁零当啷”的声音瞬间撕裂了这份宁静。
施丽虹——周娉婷的母亲,穿着一件沾着不明油渍的米白色外套,就那么直直地走了进来。
她看向周娉婷,眼神里带着几分不自在的闪躲,却又强撑着一股理直气壮的强硬。
“娉婷——”许是为了压抑内心的愧疚,施丽虹的声音是尖利的,店内的空气瞬间凝结。
顾客和王姐都不明所以地望向门口。
周娉婷缓缓直起身。当看清来人是施丽虹时,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紧缩。
回想起那个孤冷悲凉的楼道,身后骤然关上的防盗门;母亲隔着门缝时冷漠而躲闪的眼神;弟弟周伟康说着那句——‘姐,要不你先找个宾馆住下’的自私凉薄;以及最后仿佛被全世界遗弃的自己,拖着的行李箱如行尸走肉般逃离的悲苦……所有被刻意尘封的,带着冰碴的记忆碎片,瞬间呼啸着涌入自己的脑海,让她指尖发凉,脸色也慢慢地褪去了血色。
但仅仅是一瞬,周娉婷便恢复了冷静。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了翻涌的血气。
她把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敛去了,只剩下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眼神冷得像深冬结冰的湖面。
周娉婷先是安慰了那位受惊的顾客,然后一步步,稳稳地走向施丽虹。
“有事?”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没有任何称呼,只有冰冷的两个字。
这简单的两个字,像一盆冷水,浇得施丽虹一愣。
施丽虹显然没料到女儿会是这种反应。其实施丽虹一直以为离婚后的女儿应该会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毕竟在她的设想中,女儿离婚是不可能从那个抠门的蒋家获得任何一毫一厘好处的。
那么她回娘家就会是一个累赘。所以在女儿灰溜溜回娘家的那一天,她才会拒绝得那么的理直气壮。
可眼前的周娉婷,衣着光鲜,气质沉静,眼神锐利,哪里有半分落魄的样子?
这巨大的落差,反而激起了施丽虹的怨毒和蛮横。
“有事?!这就是你和妈说话该有的态度?!”施丽虹猛地一拍旁边的玻璃展示柜,“哐当”一声巨响,吓得顾客往后一缩。
“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自己发达了,上电视了,风光了!就把生你养你的亲妈,把你弟弟一家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你弟弟媳妇怀孕了!怀的是我们周家的根!你这个当姑妈的,怎么可以连个表示都没有?你还有没有心?!”
她唾沫横飞,手指几乎要戳到周娉婷的鼻尖,声音尖锐得刺耳:“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回家看看你妈,电话也不晓得打一个,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妈?!”
“呵呵,我没有良心?从小到大我要什么没什么。除了要让**活时,你会想起我,其他时刻,我就是一团空气。”周聘婷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声音里带着压抑多年的嘲讽与疲惫,“还有,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不明白,明明我的成绩比你的宝贝儿子好那么多,高考成绩明明可以报考一个重点大学。你为什么会那么狠心地欺骗我?!我们家明明不算穷!”
周娉婷肆无忌惮地发泄着这么多年来的委屈和不甘,“难道你只是自私地为了把我禁锢在你的身边,好成为你宝贝儿子的提款机,然后就这么生生断了我上大学的路?!”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心裂肺的质问,眼眶泛红却没有泪掉下来,只有眼底翻涌的痛楚几乎要溢出来:“更可悲的是,在我净身出户的那一天!我的妈妈,我的弟弟,我的血脉至亲却选择无情地把我驱逐!呵呵,我亲爱的母亲,你现在来和我谈良心?我告诉你,你女儿的良心在那个被你们拒之门外的晚上就已经彻底丧失了!”
周娉婷的声音并不歇斯底里,却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寒意,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店里。
围观群众震惊而愤怒地看着这一幕,低声议论着,看向施丽虹的目光充满了鄙夷和不齿。
“啧啧啧,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当妈的人啊?”
“唉,这世上可不是所有的母亲都配叫一声‘妈’的!”人群里响起了阵阵指责声。
施丽虹被女儿当众的揭露打得措手不及,那张刻薄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嘴唇哆嗦着,却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
恼羞成怒之下,施丽虹选择欲盖弥彰地撒起泼来。
她一**坐在店中央光洁的地板上,捶打着地面,扯着嗓子干嚎:“反了天了!你这个不孝女啊!我生你养你容易吗?花那么多钱供你读书,到头来你就这么报答我?!现在你妈我年纪大了,你做女儿孝敬我们是天经地义的?!两万!今天你要是不拿出两万块,我就在你店里不走了!让大家都来看看你这个丧良心的不孝女!”
她一边嚎,一边用脚胡乱蹬着旁边的衣架,昂贵的衣物摇摇欲坠。
场面一片混乱。
王姐气得浑身发抖,冲过来护在周娉婷身前:“你这个疯婆子!保安!叫保安!报警!”
周娉婷却异常冷静。她看着地上撒泼打滚,面目狰狞的母亲,心中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她拿出小灵通,佯装拨通了110,声音清晰,不带一丝波澜:“喂,110吗?这里是星光商场二楼‘风尚·时光’服饰店。有人恶意闯入,扰乱经营秩序,辱骂威胁店员,蓄意毁坏财物,并涉嫌敲诈勒索两万元人民币。烦请你们立即出警处理。”
“敲诈勒索”四个字,像冰冷的铐子,瞬间让施丽虹的干嚎卡在了喉咙里。
她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瞪着周娉婷,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女儿。
那份冰冷,那份决绝,那份毫不犹豫拿起法律武器的姿态,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你……你……你敢报警抓你亲妈?!周娉婷!你不得好死!天打雷劈啊!”她色厉内荏地咒骂着,但声音已经开始发抖。
耳边好像真的响起了由远及近地警笛声。
巨大的恐惧压倒了贪婪和蛮横。
施丽虹似是地上长出了尖刺,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也顾不上拍打沾满灰尘的裤子,如同丧家之犬,嘴里胡乱骂着恶毒的诅咒,狼狈不堪地冲出店门,一头扎进商场的人流,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店内死寂一片。只有周娉婷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她站在原地,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着,那是情绪剧烈震荡后的余波。她看着门口施丽虹消失的方向,眼神空洞了一瞬,随即被一种近乎悲壮的平静取代。
王姐赶紧上前,心疼地扶住她有些摇晃的身体:“娉婷……”
周娉婷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她走到被施丽虹拍打过的玻璃柜台前,拿起一块干净的软布,仔仔细细地,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
仿佛要将那个女人的指纹,气息,连同那段充满屈辱和绝望的过去,彻底擦拭干净。
阳光依旧温暖地洒在店铺里,照亮了每一件精心陈列的衣物,也照亮了周娉婷挺得笔直的脊背。
这一次,她亲手关上了那扇原生家庭的冰冷沉重的门。门内是腐朽与索取;门外,是属于她自己辽阔的天空。
其实我真的很难想象这世上做父母的怎么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即便不爱,那也别伤害啊!每每想到黄梓澈小朋友,我的心都还会揪着疼。才三岁啊,受了那么多的苦,来时泡在妈妈的羊水里,走时却泡在妈妈的泪水里,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