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山本一郎立刻发出一阵洪亮而略显油腻的大笑，肥胖的手掌毫不客气地重重拍在许亦辰的肩上：“许桑！如此美人在前，何必总是这般严肃拘谨？苏**可是正经巴黎留学回来的高材生！不仅歌甜舞美，还精通英、法、日、俄四国语言！和百乐门里那些空有皮囊的庸脂俗粉，可是截然不同的！”他看向苏子榆的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和一种将她视为稀有玩物的欣赏。
苏子榆恰到好处地垂下浓密的眼睫，雪白的贝齿轻咬下唇，作出恰到好处的娇羞状，声音又软又糯：“山本先生您真是……太过奖了，子榆实在愧不敢当。许先生才是真正的青年才俊，年纪轻轻便身居要职，子榆虽刚回上海不久，却早已是久仰大名，今日得见，果然……气度非凡，名不虚传。”她一边说着精心准备的奉承话，一边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暗中扫描分析着许亦辰的每一个细微表情、习惯性小动作、甚至呼吸的频率。
她早已将许亦辰的背景倒背如流：早年留学日本东京帝大，归国后凭借过人手腕和日方赏识，在伪**内如火箭般蹿升，如今不到三十岁已手握实权，是日本人眼前炙手可热的红人。传闻他行事果决，甚至可称狠辣，铲除异己时从不手软，苏家的惨案，据说只是他诸多“功绩”中并不起眼的一桩。
“苏**真是会说话。”许亦辰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抬手示意她在一旁的空位坐下，“既然山本先生如此盛情推荐，不知许某是否有这个荣幸，请苏**共舞一曲？”
乐队恰在此时奏起一支舒缓的慢板布鲁斯。苏子榆嫣然一笑，将自己涂着蔻丹的纤纤玉手放入许亦辰伸出的掌心，眼波盈盈：“固所愿也，不敢请耳。”声音柔媚入骨。
许亦辰的手掌温暖而干燥，稳定有力，与他传闻中冷血无情的形象截然不同。他引领舞步的动作优雅娴熟，手臂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失礼，又绝无逾矩，那种掌控一切的从容，反而让苏子榆更加警惕。
“苏**来上海滩多久了？”许亦辰随着音乐移动步伐，看似随意地开启话题，目光却如同探照灯般，不曾片刻离开她的面庞。
“刚满三个月。”苏子榆早已备好无懈可击的说辞，身体随着他的引导轻盈旋转，裙摆划出诱人的弧度，“原本是打算回北平家中探望的，但听说那边近来局势很不太平，家里人担心，便嘱咐我暂时留在上海谋个生计，等风头过去再说。”她巧妙地将“家人”模糊化，留下可进可退的空间。
“北平近来确实不太平。”许亦辰的声音依旧听不出什么情绪，却像是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向她最痛的神经，“不久前似乎还出了一桩不小的惨案，城西一个姓苏的书香门第，据说被抗日分子牵连，阖家罹难，闹得沸沸扬扬。苏**……可曾听说过了？”他的目光在她脸上细细巡弋，捕捉着最细微的反应。
苏子榆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几乎停止了跳动，巨大的悲痛和仇恨如同岩浆般在胸腔里翻涌，几乎要冲破她精心维持的妩媚面具。她强行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迫使脸上的笑容更加娇艳动人，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对时局无奈的唏嘘：“唉，倒是听一些北边来的客人提起过一两句，说得煞是吓人。这世道真是太乱了，所以我们这些小女子，才更要懂得及时行乐呀，您说是不是呢，许先生？”她说着，身体仿佛无意识地、极其自然地向他贴近了几分，吐气如兰，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这是训练时反复演练过的技巧，利用性别优势和身体接触，有效扰乱目标的判断，转移其注意力。
然而，许亦辰似乎完全不受影响，手臂依旧保持着那礼貌而疏离的距离，镜片后的目光反而更深沉了几分。
“苏**说得是，乱世中人，确实应当及时行乐。”许亦辰的声音忽然压低了些许，几乎融入了缠绵的音乐声中，却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只是有时候，乐子找得不对，也是会玩火自焚的。百乐门这种地方，龙蛇混杂，各方势力眼线遍布，苏**这般玲珑剔透的人物，在此安身立命，还需……多加小心才是。”
这是警告？还是他已经察觉到了什么的危险？苏子榆背后悄然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面上却笑得愈发妩媚，眼波流转间仿佛能将人融化：“有许先生和山本先生这样的大人物时常来关照，子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她巧妙地将山本也拉进来，既是奉承，也是试探。
一曲终了，许亦辰极为绅士地松开手，退后一步，微微颔首：“多谢苏**，舞技果然名不虚传，许某受益匪浅。”
“许先生您太客气了，是您带得好。”苏子榆微微屈膝还礼，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他整理袖口的左手——在他手腕内侧，衬衫袖口边缘，一道不太明显、却依稀可辨的淡白色疤痕一闪而过！那形状……绝非寻常意外所能造成，更像是……某种利器甚至是子弹擦过的旧伤！这个发现让她心中猛地一沉，一个养尊处优、高居庙堂的文官，何以会有这种只有在战场或极度危险冲突中才可能留下的痕迹？
许亦辰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她那一瞬间的目光停留，动作极其自然地将袖口又往下拉了几分，遮住了那处疤痕：“山本先生还在那边等候，许某就先失陪了。希望下次来，还能有机会再请苏**共舞。”
他递过来一张质地精良的名片，纯白色的卡纸上，只有一个手写体的电话号码，没有任何头衔、姓名或地址，简洁得近乎诡异。
“随时恭候许先生大驾。”苏子榆伸出两根纤长手指，优雅地接过名片，指尖仿佛不经意地、极其轻缓地擦过许亦辰的手掌皮肤。这是计划中的关键一环——她的指尖预先涂抹了一种特制的、气味极其微弱却持久留香的追踪香料，只需极轻微的接触，便能附着在目标皮肤或衣物上，便于后续的特殊犬只进行追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