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离开的刹那——
许亦辰的手突然动了！他的动作快如闪电，却又轻柔得如同情人间的触碰，精准地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并不重，甚至称得上礼貌，却足以让她无法轻易挣脱。
“苏**用的香水……”许亦辰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更低，气息几乎拂过她的鬓角，他的目光落在她白皙的腕间，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鹰隼，“很特别。前调是意大利佛手柑和西西里柠檬，中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埃及茉莉和晚香玉，但基底……是罕有的海地香根草和白色麝香。这香气组合，如果我没闻错，像是巴黎那位以挑剔和古怪闻名的独立调香师MarcelDubois的手笔，而且是他去年才推出的、极为小众的‘晨露（Aube）’系列，据说巴黎沦陷前，他的工作室只为不到十位VIP客户定制过这款香型，并未公开上市。”
苏子榆的心脏在这一刻几乎停止了跳动，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涌向头顶，又骤然冰冷！这种香水，的确是她“苏玉”这个身份伪装中至关重要的一环，来自一位真正在巴黎留学、家境优渥的抵抗组织成员贡献出的私藏，旨在塑造她“受过良好教育、有独特品味、不同于寻常**”的形象。她万万没有想到，许亦辰竟然会对女性香水有如此精深、近乎恐怖的了解！更可怕的是，他不仅精准地分辨出了香调，甚至连调香师、系列名称、乃至**发售的情况都了如指掌！这已经完全超出了普通男人的认知范畴！
“许……许先生真是……好灵的鼻子。”她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容，感觉嘴角都有些僵硬了，大脑飞速旋转，寻找着合理的解释，“这……这确实是家母去年托人从巴黎带回的生日礼物，我甚是喜欢，一直舍不得用……没想到……没想到千里之外的上海，竟能遇到许先生这样的知音，真是……真是让子榆不知说什么好了。”她将缘由推给“家母”，试图模糊来源。
许亦辰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足足两三秒，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抵灵魂深处。终于，他缓缓松开了手，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淡漠的、公式化的微笑：“是许某唐突了，苏**勿怪。只是觉得这清雅中带着一丝凛冽的独特香气，与苏**的气质十分相配，不像寻常欢场女子会青睐的类型，故而多问了一句。”他微微欠身，不再多言，转身走向山本一郎所在的卡座。
苏子榆站在原地，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目送他离开，直到他的背影融入喧闹的人群，她才缓缓收回目光，垂下的手掌心里，早已是一片冰凉的湿黏冷汗。
第一回合的试探与交锋，她似乎……一败涂地。
回到化妆间，苏子榆反手锁上门，背靠着门板轻轻吁出一口气。外面舞厅的喧嚣被隔绝开来，空气里只剩下她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镜中映出一张艳丽动人的脸——云鬓微乱，眼波迷离，唇上的胭脂因方才的饮酒作乐而晕开些许，完全是一副沉溺于欢场的模样。
可她的眼神却在瞬间冷静下来。她抬手，指尖微颤着取下鬓边那支镶嵌着碎钻的蝴蝶发夹。拨开精致的蝶翼，内部隐藏的微型相机完好无损。她熟练地取出存储卡，将其贴身藏入内衣的暗袋，再将发夹恢复原状，重新簪回发间。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她再次望向镜子，唇角重新勾出妩媚的弧度，眼波流转间风情万种。只有她自己能看见，那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冰冷刺骨的恨意。
“许亦辰。”她对着镜中的自己，无声地念出这个名字。舌尖抵着齿关，仿佛要将这三个字碾碎、磨烂，连同那个男人虚伪温和的笑脸一起吞噬入腹。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红姐的声音在门外传来：“子榆，你在里面吗？有客人送了花来，指名要给你。”
苏子榆迅速整理好表情，起身开门。一大蓬洁白如雪的白玫瑰瞬间涌入她的怀抱，几乎要将她淹没。浓郁的花香扑面而来，却让她的血液在瞬间几乎凝固。
没有卡片，没有署名。
她立刻闻到了——那混杂在玫瑰馥郁香气之中，一丝若有若无、却仿佛冰针刺入神经的冷冽气息。雪松与白麝香交织，尾调是一缕极难察觉的苦橙香——与她每日所用、由组织特调的那款香水，一模一样。
她的指尖在花瓣上轻轻掠过，触感柔软，却让她指节微微发凉。脸上已然绽开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的惊喜笑容，她抬头看向红姐，声音依旧娇柔甜美，甚至带上了一点受之有愧的羞涩：“好漂亮的花！红姐，您看到是谁送的了吗？”
“没留名字，是个穿黑西装的司机送来的，车子就停在后面巷口，可气派了。”红姐压低声音，挤挤眼睛，“他只说主人很欣赏苏**的……品味。”她特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语气里带着心照不宣的羡慕，“这还能有谁？肯定是许先生的手笔。他那样的人物，可从不会轻易给**送花。子榆，你要交好运了！”
红姐的话语像是一串暖昧的注脚，却让苏子榆心底的寒意骤然凝结成冰。欣赏她的“品味”？这分明是一句精准无比、只有她能听懂的暗语。
许亦辰。这束没有署名的白玫瑰，就是他最清晰不过的回答，一句裹挟着香气的、居高临下的警告。他不仅在告诉她，他知道她今晚做了什么，更是在炫耀般地宣示——他甚至洞悉她最引以为傲、以为万无一失的伪装，连她身上这抹理应独一无二，用以构建“苏子榆”这个虚拟**身份的特定香气，都被他精准地捕捉、复制，并送了回来。
他就在暗处，看着她。那目光仿佛能穿透这化妆间单薄的门墙，清晰地看到她此刻脸上那副勉强维持的、受宠若惊的笑容，感受到她华美旗袍后背悄然渗出的、冰冷黏腻的恐惧。
苏子榆接过那沉甸甸的花束，指尖下意识地拂过洁白冰凉的花瓣。许亦辰此举，仅仅是为了揭穿她，欣赏她的慌乱？还是这看似挑衅的行为背后，藏着更曲折的深意？
她不动声色地掩上门，回到梳妆台前，将整束花轻轻放在台上。艳红的指甲看似随意地拨弄着花朵，实则开始有条不紊地将花束拆解。一枝，两枝……她的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打理珍宝，眼神却锐利如刀，仔细检视着每一根花茎的细微之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