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另栖

凤凰另栖

主角:沈云舒楚明轩
作者:菠萝蜜多蜜

凤凰另栖精选章节

更新时间:2025-07-14

大婚当日,我的新郎跑了。满堂宾客窃笑:“沈云舒这悍妇,把楚小侯爷都吓跑了。

”我慢条斯理掀开盖头,指尖划过喜娘递上的退婚书。“退婚?他配不上。

”转身将婚书拍在角落病弱皇子面前:“殿下,娶我如何?

”萧景珩咳得撕心裂肺:“委屈姑娘了。”后来楚明轩跪在雪地里忏悔,

我倚在新帝怀中轻笑:“本宫母仪天下,你算什么东西?”侯府嫡女沈云舒的大婚之日,

整个京城都浸在一种近乎沸腾的喧闹里。镇远侯府朱漆大门洞开,

门楣上悬挂的硕大赤红绸花在春日骄阳下灼灼生辉,刺得人眼发烫。那红,一路铺陈进去,

从府门到庭院,再到正堂,红毡鲜亮如新泼的血,碾过无数双沾着尘土的靴履。

喧天的锣鼓铙钹声浪一波高过一波,震得梁上积年的微尘簌簌下落。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近乎窒息的喜庆气味——炮仗燃尽的硝烟,烈酒蒸腾的辛辣,

还有无数脂粉香汗混合成的、令人微醺的甜腻暖风。宾客们华服锦绣,挤挤挨挨,

面皮上都堆砌着千篇一律的、快要僵化的贺喜笑容,嗡嗡的议论声汇成一片嘈杂的海洋。

“沈侯爷好福气啊,小侯爷娶的可是真正的金枝玉叶!”“楚沈两家联姻,往后这京城,

怕是……”“啧啧,瞧瞧这排场,真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啊!”唯有那高堂之上,

一身凤冠霞帔、顶着沉甸甸赤金流苏盖头的新娘,静默得如同一尊被遗忘在喧嚣中心的玉雕。

广袖下交叠的双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柔软的皮肉里,留下几个月牙形的白痕,

又缓缓被涌上的血色淹没。盖头下,沈云舒的唇角抿成一道冷硬的直线,

隔绝了所有虚假的热闹。

这具身体原主残留的、对楚明轩那点可怜的少女情愫早已在日复一日的失望里消磨殆尽,

此刻她心底只剩下一片冰封的荒原,

以及一丝近乎冷酷的清明——这桩由两家权势精心浇灌出的姻缘之花,

内里怕是早已朽烂生虫。“吉时已到——!”司礼官拖长了调子,尖利的声音穿透鼎沸人声,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满堂喧哗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扼住了喉咙,瞬间低了下去,

只余下粗重的呼吸和压抑不住的兴奋目光。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

目光灼灼地投向厅堂入口的方向,等待着那个众星捧月的新郎官,镇远侯府的独苗楚明轩。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悄然滑过。一滴冰冷的汗珠顺着喜娘涂满厚重脂粉的额角蜿蜒而下,

她脸上那僵硬的、职业性的笑容开始寸寸皲裂。司礼官又清了清嗓子,

声音却带上了不易察觉的颤抖,重复着:“吉时已到——请新郎——”死寂。针落可闻。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将空气中浮动的尘埃都按捺住了。突然,

一阵凌乱到慌不择路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猛地撞破了这片令人心悸的沉默。

一个穿着侯府管事服色的中年男人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如金纸,嘴唇哆嗦着,

像是刚从冰窟窿里捞出来。他“噗通”一声跪倒在猩红的地毯上,膝盖砸出沉闷的声响,

也砸碎了所有宾客脸上凝固的假面。“老、老爷!夫人!”管事的嗓音劈了叉,带着哭腔,

惊惶地刺穿了所有人的耳膜,“不好了!小侯爷……小侯爷他……跑了!”“轰——!

”死寂的厅堂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冰湖,瞬间炸裂开来!

凝固的空气被无数倒抽冷气的声音、压抑不住的惊呼和猛然爆发的嗡嗡议论狠狠撕碎。

“跑了?”一个穿着酱紫色团花绸袍的妇人猛地拔高了调门,

手里的帕子差点甩到旁边人脸上,“这……这大喜的日子,楚小侯爷……”“啧!

”旁边一个蓄着山羊胡的老者捋着胡须,三角眼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我就说嘛,

那沈家女平日里瞧着就不是个温顺性子,舞刀弄棒的,哪有半点大家闺秀的做派?

把堂堂小侯爷都吓跑了,真是……悍名在外啊!”“可不是嘛,

”一个油头粉面的年轻公子哥儿凑近了同伴,压低了声音,却足以让周围一圈人听清,

“听说上个月还在马场跟人动了鞭子,啧啧,这般泼辣,哪个男人消受得起?

”“可怜沈侯爷一世英名……”“这沈家女,

笑话喽……”“悍妇”、“泼辣”、“笑话”……这些淬了毒的字眼如同夏日里恼人的蝇虫,

嗡嗡地、肆无忌惮地在沈云舒耳边盘旋、叮咬。每一道投射过来的目光,都像带着倒钩的刺,

混合着怜悯、嘲讽、探究和**裸的看戏意味,密密匝匝地钉在她那身刺目的凤冠霞帔上。

喜堂里那浓得化不开的喜庆红色,此刻只衬得这满堂恶意更加粘稠冰冷。高堂之上,

沈云舒的父亲,沈侯爷沈崇山,那张惯常威严沉稳的脸庞此刻涨成了骇人的猪肝色,

紧攥的拳头抵在紫檀木椅的扶手上,青筋暴起,骨节捏得咯咯作响,

仿佛下一刻就要将那坚实的木头生生捏碎。沈夫人柳氏则像是骤然被抽走了所有骨头,

整个人软倒在椅子里,用帕子死死捂住嘴,压抑的呜咽从指缝里漏出来,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精心梳理的发髻都散乱了几分。巨大的屈辱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这对父母。

楚侯爷楚雄猛地从主位上站起身,魁梧的身躯带得椅子向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他脸色铁青,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几步冲到那抖如筛糠的管事面前,

声音如同淬了冰渣的闷雷:“混账东西!给老子说清楚!那孽障跑哪儿去了?!

谁给他的狗胆!”管事被他骇人的气势吓得魂飞魄散,几乎瘫软在地,

语无伦次地哭嚎:“侯爷息怒啊!小的……小的也不知道啊!

……他只留下一封信……说……说……”他抖抖索索地从怀里摸出一封揉得不成样子的信笺,

双手呈上。楚雄一把夺过,粗暴地撕开信封。目光扫过信笺上潦草的字迹,

他那张原本铁青的脸骤然失去了所有血色,随即又涌上更深的、近乎狰狞的怒红。

他猛地将信纸狠狠拍在旁边的八仙桌上,震得茶杯叮当作响。“畜生!不知廉耻的畜生!

”楚雄的咆哮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他猛地转向脸色灰败的沈崇山,

带着一种走投无路的急躁,“沈兄!

这……这孽障……他……他竟被个江湖卖艺的狐媚子勾了魂,说什么‘向往江湖自在’,

‘不堪束缚’,跟着那**跑了!混账!混账透顶!你放心,我这就派人……”“够了!

”一个清冷、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慵懒倦怠的女声,不高不低地响起,

却像一把锋利的冰锥,瞬间刺破了楚雄暴怒的咆哮和满堂的嗡嗡议论。所有的目光,

惊疑不定地,齐刷刷聚焦到那个一直静默如石像的新娘身上。

只见那顶垂着沉重赤金流苏的龙凤呈祥盖头下,一只素白的手缓缓抬起。那手指纤长匀亭,

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泛着健康的粉色,此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稳稳地、甚至有些漫不经心地,搭在了盖头边缘耀眼的金丝绣线上。然后,

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那只手,指尖微微用力,向上一掀——流苏碰撞,

发出细碎清越的声响。盖头滑落,露出盖头下的一张脸。刹那间,

整个喜堂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扼住,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没有预想中的泪流满面,没有羞愤欲绝的崩溃,更没有歇斯底里的哭闹。

那是一张极其年轻的脸庞,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肌肤在满堂烛火和正午日光交映下,

莹白得近乎透明。黛眉如远山含烟,斜飞入鬓,带着一丝寻常闺阁女子少有的英气。

鼻梁挺直秀气,唇色是天然的嫣红,此刻唇角却微微向上勾起一个极浅、极冷的弧度。

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挑,本该是妩媚多情的凤眸,

此刻眸底却凝着两泓深不见底的寒潭,平静无波,清晰地映照着眼前这荒唐一幕,

映照着每一张或惊愕、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脸孔。那目光扫过之处,

先前还议论纷纷的宾客,竟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寒意,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

沈云舒的目光平静地掠过面如死灰的父母,掠过暴怒焦躁的楚侯爷,最后,

落在了那个跪在地上、抖得快要散架的管事身上。她的声音不高,清晰地送入每个人耳中,

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信上还说,要退婚,是么?

”管事被她那平静无波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几乎要瘫软在地,

:“是……是……小侯爷说……婚约作罢……请、请沈**另、另择良配……”“另择良配?

”沈云舒轻轻重复了一遍,尾音微微上挑,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

她甚至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极短促,清凌凌的,却无端让人心头发紧。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明白这位新娘子要做什么。只见她款款起身。那身量高挑,

繁复沉重的嫁衣穿在她身上,非但不显臃肿,反而勾勒出一种挺拔如修竹般的风姿。

她一步步走下高堂的台阶,步履沉稳,

裙裾上的金线凤凰随着她的动作在猩红的地毯上流淌出耀眼的光泽,竟无半分新嫁娘的娇怯。

她径直走向那个抖得如同秋风中落叶的管事,朝他伸出了手。“拿来。”两个字,清晰平静,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管事几乎是下意识地,

哆嗦着从怀里又摸出一封同样被揉得发皱的信笺。封皮上,“退婚书”三个大字,墨迹淋漓,

力透纸背,带着一种张狂的、急于摆脱的决绝,刺痛了所有人的眼。沈云舒接过。

那薄薄的一页纸,此刻却仿佛承载了千斤的重量,凝聚了满堂所有的目光。

她甚至没有立刻打开,只是用那白皙纤长的手指,

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优雅的审视意味,抚过那三个刺目的字。

冰凉的指尖划过粗糙的纸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在死寂的厅堂里被无限放大。

无数道目光死死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猜测着下一刻会是撕心裂肺的痛哭,

还是不堪受辱的晕厥。沈云舒却只是微微垂眸,

目光落在那几行熟悉的、属于楚明轩的飞扬跋扈的字迹上,唇边那抹冷峭的弧度加深了。

她捏着信纸的两端,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然后,在数百双眼睛的注视下,那双素白的手,

稳稳地,向两边一分——“嗤啦——!”清脆、响亮,甚至带着一丝快意的纸张撕裂声,

骤然响起,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的耳边!她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行云流水般的从容,

一下,又一下。那封承载着楚家“恩赐”般退婚意志的书信,在她手中如同脆弱的枯叶,

被那双看似纤弱的手,轻而易举地、彻底地撕成了碎片!纸屑如同被惊起的白色蝶群,

纷纷扬扬,从她指间飘落,洒在脚下猩红的地毯上,刺目得如同肮脏的雪。满堂死寂。

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这惊世骇俗的举动震得目瞪口呆,眼珠子几乎要脱眶而出。

楚侯爷楚雄的脸由红转紫,再由紫变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指着沈云舒,

气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沈云舒拍了拍手上根本不存在的纸屑,

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尘埃。她抬起眼,那双寒潭般的眸子扫过全场,

最终定格在楚雄那张扭曲的脸上。她的声音依旧平静,不高不低,

却清晰地传遍了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淬了冰的锋利:“退婚?”“呵。”一声短促的轻笑,

如同冰珠落玉盘。“他楚明轩,”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晰无比,掷地有声,

“配不上。”“轰——!”这三个字,比刚才撕碎退婚书的声音更加震撼!

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滚油,瞬间将整个喜堂彻底点燃!“她说什么?她竟敢说小侯爷配不上她?

!”“疯了!这沈家女一定是疯了!”“悍妇!果然是悍妇!毫无廉耻!

”楚雄更是目眦欲裂,浑身气得发抖,巨大的屈辱感几乎要将他吞噬:“沈云舒!

你……你放肆!我楚家……”沈云舒却连一个眼神都吝于再给他。她挺直了脊背,

如同风雪中傲然独立的青松,那身大红嫁衣在满堂惊愕、愤怒、鄙夷的目光中,

竟燃烧出一种惊心动魄、孤绝而耀眼的烈烈风华。她的目光,越过了暴跳如雷的楚雄,

越过了满堂形形**的宾客,像一把精准的锥子,穿透层层叠叠的人影,

直直刺向喜堂最偏僻、最不起眼的角落。那里,光影晦暗,与正堂的喧闹浮华格格不入。

一张略显陈旧的圈椅上,孤零零地坐着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靛青色锦袍,

身形清瘦单薄,仿佛一阵稍大的风就能吹倒。他微微垂着头,

一手虚握成拳抵在毫无血色的唇边,压抑着低低的咳嗽,瘦削的肩膀随着咳嗽声轻轻颤动,

透出一种深入骨髓的虚弱。他几乎隐没在角落的阴影里,

像一个被所有人遗忘的、无关紧要的布景板。唯有他周身萦绕的那份挥之不去的病气和孤寂,

在满堂的浮光艳影中,突兀得令人心头发涩。沈云舒的脚步动了。

她提着繁复沉重的嫁衣裙裾,踩着脚下猩红的地毯,一步一步,

坚定地朝着那个被遗忘的角落走去。赤金色的凤凰随着她的步伐在她裙摆上振翅欲飞,

每一步都踏碎了满堂的喧嚣和凝固的恶意。所过之处,人群如同被利刃劈开的海浪,

下意识地向两边退避,鸦雀无声,

只余下她裙摆摩擦地面的窸窣声和角落里那人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般的咳嗽。终于,

她停在了那张圈椅前。居高临下,看着圈椅中那个苍白、病弱,几乎被尘世遗忘的身影。

圈椅中的男人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靠近惊动,抵在唇边的手缓缓放下,抬起头来。

一张脸清俊得过分,却也苍白得惊人,如同上好的白瓷,薄得几乎能透出底下青色的血管。

长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本该是一副极好的骨相,

却被眉宇间那浓得化不开的病气与沉郁冲淡了颜色。他的嘴唇是浅淡的、近乎透明的粉,

此刻因剧烈的咳嗽而微微喘息着。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眼瞳的颜色是极深的墨黑,

沉静,幽邃,像两潭望不见底的古井,清晰地映出沈云舒一身如火嫁衣的倒影,

也映出她眼中那片冰封的荒原与孤注一掷的决绝。那目光深处,

掠过一丝极快、极幽微的讶异,随即又被更深沉的平静覆盖。

沈云舒清晰地看到了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探究。很好。她要的,

从来就不是一个真正的、任人揉捏的病秧子。她不再看他,

目光转向旁边侍立的一个穿着深蓝宫装、同样一脸惊愕的老内监。

那是宫里派来观礼的、伺候这位七殿下的老太监,福安。

沈云舒将手中仅存的那块最大的、写着楚明轩名字和“退婚”字样的残破纸片,

轻轻拍在福安内监捧着的、装着皇子印鉴的紫檀木托盘上。“啪”的一声轻响,

却如重锤敲在每个人心头。然后,她微微侧身,目光重新落回椅中那张苍白清俊的脸上,

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和不容置疑的力量,

清晰地回荡在落针可闻的喜堂:“殿下,今日良辰,楚家无福。”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

直刺入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娶我如何?”死寂。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时间仿佛被冻结在了这一刻。数百双眼睛瞪得溜圆,嘴巴无意识地张开,

脸上写满了极致的荒谬和难以置信。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角落里的咳嗽声也诡异地停歇了。病弱的七皇子萧景珩,

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定定地看着眼前一身红妆、气势逼人的女子,

眼底深处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暗流——惊愕、探究、一丝极淡的兴味,

还有某种蛰伏已久的、冰冷而锐利的东西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苍白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抵在唇边,又是一阵压抑不住的剧烈呛咳,

瘦削的肩膀痛苦地颤抖着,苍白的脸颊因这猛烈的咳嗽而泛起一丝病态的潮红,

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咳得撕心裂肺,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好半晌才勉强止住,喘息着,抬起那双被咳意逼得泛起水光的黑眸,声音低哑,

带着浓重的疲惫与虚弱,

爱…景珩…咳咳…病骨支离…前程黯淡…恐…咳咳…恐委屈了姑娘……”他的声音断断续续,

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伴随着压抑的咳嗽,

将一个随时可能油尽灯枯的废人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那姿态,低到了尘埃里。

沈云舒眼底的冰寒却微微融化了一丝。很好,他在试探,也在权衡。

她需要的就是这份“委屈”,这份看似的不堪!一个“委屈”了她、需要她“下嫁”的皇子,

和一个声名狼藉、被当众抛弃的侯府嫡女,在世人眼中,他们绑在一起,

只会是更大的笑话和谈资。而这,正是她此刻需要的保护色!至于前程黯淡?呵,

龙椅上那位多疑的皇帝,对几个年富力强的儿子百般猜忌打压,

唯独对这个药罐子儿子“格外宽容”,其中深意,耐人寻味。“委屈?

”沈云舒轻轻重复了一遍,唇角的弧度加深,带着一种近乎锋利的明艳。她微微俯身,

靠近那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一字一句,

清晰无比,“殿下,比起这满堂的耻笑,比起做那背信弃义之人的弃妇,您这点‘委屈’,

我沈云舒,甘之如饴。”她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带着一丝决绝的暖意。

萧景珩深不见底的黑眸骤然收缩了一下,浓密的眼睫剧烈地颤抖了一瞬,如同受惊的蝶翼。

抵在唇边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出用力的青白色。沈云舒直起身,不再看他,

目光转向一旁彻底石化、捧着托盘的手都在抖的老内监福安,声音恢复了清朗,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福公公,烦请入宫禀报陛下与皇后娘娘。今日楚家无信,

背弃婚约在前。我沈云舒,愿自请下嫁七皇子殿下萧景珩,以全两家颜面,亦为陛下分忧。

”福安一个激灵,如梦初醒,看着托盘上那块刺目的退婚残纸,

再看看眼前一身红妆、气势凛然的新娘,又看看自家咳得气息奄奄的主子,

老脸上表情变幻莫测,最终化为一片复杂的惊惧和茫然,

只能诺诺应道:“是…是…老奴…老奴这就去…回禀…”沈云舒微微颔首,

不再理会满堂呆若木鸡的宾客和脸色铁青、几乎要背过气去的楚侯爷。她挺直了脊背,

如同刚刚打了一场大胜仗的女将军,目光扫过脸色煞白、摇摇欲坠的父母,

声音沉稳地吩咐:“来人,送侯爷夫人回房歇息。”然后,她转身,

目光平静地迎上角落里那双深沉的、仿佛要将她灵魂都吸进去的黑眸,

唇角勾起一个极淡、却仿佛卸下了所有伪装的弧度,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却依旧坚定:“殿下,此处喧哗,不宜养病。我们,回府?”萧景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那目光复杂难辨,最终化为一片沉寂的幽深。他捂着胸口,艰难地、缓缓地点了点头,

低哑地应了一声:“…有劳。”满堂宾客眼睁睁看着那抹刺目的红,

伴着那道清瘦病弱的靛青身影,在同样惊魂未定的内监和侍卫的簇拥下,

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一步一步,旁若无人地走出了这片狼藉的喜堂,

走出了镇远侯府那扇洞开的、象征着耻辱的朱漆大门。

阳光刺目地打在沈云舒凤冠上垂落的赤金流苏上,折射出冰冷而决绝的光芒,

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一个旧时代的终结,和一个充满了未知与荆棘的新局面的开始。那背影,

一个挺拔如竹,一个孱弱如柳,却奇异地透出一种孤注一掷、并肩而行的决绝。

七皇子府邸的“新房”,全然不似白日镇远侯府那般烈火烹油的喧嚣,冷寂得如同古墓深处。

没有龙凤红烛高烧,只有几盏光线昏蒙的白纱宫灯在角落里恹恹地亮着,

勉强驱散一小片浓稠的黑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苦涩的药味,

混杂着陈年木器和潮湿青砖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人的心口。窗户紧闭着,

隔绝了外面春日夜晚微凉的空气,也隔绝了仅有的星光。屋内的陈设简单到近乎寒酸,

一床、一桌、两椅,一架半旧的屏风,便是全部。那架挂着暗色帐幔的拔步床,

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庞大而幽深。沈云舒独自一人坐在冰冷的、铺着素色锦褥的床沿。

身上那件象征着喜庆与束缚的繁复嫁衣早已褪下,只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色中衣。

白日里那身仿佛能燃尽一切的烈烈风华悄然敛去,此刻的她,

像一株被移栽到贫瘠冻土上的名贵兰草,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疲惫。

白日里撕碎退婚书、当众改嫁的惊世之举,仿佛耗尽了这具身体原主最后一点残存的精气神,

也耗尽了她初临此境强行提聚的所有心力。指尖冰凉,

连带着心口也像是被这满室的冷寂浸透了。门外传来刻意放轻、却依旧清晰的脚步声。

是萧景珩身边那个叫福安的老内监,带着两个小宫女,小心翼翼地端来了食盒和热水。

“娘娘,”福安的声音带着恭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隔着门板响起,

“殿下…殿下咳得厉害,刚用了药,实在撑不住歇下了。老奴给您送些热水和清粥小菜来,

您…您多少用些,早些安歇吧。”语气里是明确的告知,而非请示。

沈云舒的目光落在紧闭的门扉上,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了然于心的弧度。她当然明白。

白日里那场惊世骇俗的“求婚”,于她,是绝境求生;于他,何尝不是一场猝不及防的豪赌?

一个病弱无宠的皇子,骤然被推到风口浪尖,成为搅动京华风云的棋子,

此刻的“病重歇下”,既是试探,也是自保。他需要时间,她也需要。“有劳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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