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的杭州总是落雨，淅淅沥沥的雨丝打在芭蕉叶上，溅起细碎的水花。我坐在窗前翻着账本，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桂花香，那是绿萼新酿的桂花酒，坛口用红布封着，系着的流苏在穿堂风里轻轻摇晃。

“**，苏州绸缎庄的王掌柜派人来了，说是有要事求见。”绿萼端着刚沏好的雨前龙井进来，茶盏上腾起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

我放下账本，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上面记着苏家在江南的产业明细，每一笔都浸透着父兄的心血。前世苏家倒台后，这些产业也被抄没，如今能失而复得，终究是托了顾昀的福。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我用力掐灭。

“让他进来吧。”我起身理了理素色的布裙，裙摆扫过案几，带落了几片干枯的桂花。

王掌柜是个年近五十的老者，脸上刻满了风霜，见了我便老泪纵横：“大**，苏州的绸缎庄被人查封了，说是……说是私通吐蕃，囤积粮草。”

茶杯在我手中微微晃动，茶水溅在青石板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又是吐蕃，又是通敌的罪名，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

“谁干的?”我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只有紧握的指节泄露了内心的波澜。

“是……是户部侍郎李大人的人。”王掌柜的声音带着恐惧，“李大人是前朝旧臣，一直对苏家心怀不满，这次怕是……”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李侍郎是贵妃的舅舅，如今贵妃倒台，他自然把账算在了我头上。

“我知道了。”我扶起王掌柜，“您先回去，绸缎庄的事，我会处理。”

王掌柜走后，绿萼忧心忡忡：“**，这李侍郎在江南势力不小，我们怕是……”

“我知道。”我望着窗外连绵的雨幕，忽然想起那日在钱塘江，顾昀派来的死士利落的身手，“绿萼，去把那把匕首拿来。”

绿萼虽有疑惑，还是取来了匕首。我摩挲着冰冷的刀鞘，上面刻着的“苏”字已有些模糊，那是父亲亲手刻上去的。

“你拿着这个，去城外的竹林找一个穿玄色斗篷的人。”我将匕首递给绿萼，“告诉他，苏州绸缎庄的事，我需要他帮忙。”

绿萼愣住了：“**，您这是……”

“我不是要向他低头。”我打断她，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我只是不想苏家的心血，毁在小人手里。”

绿萼拿着匕首匆匆离开，我独自坐在窗前，听着雨打芭蕉的声响，忽然觉得有些可笑。我费尽心机逃离皇宫，却终究还是要依靠那个我最想远离的人。

第二日清晨，雨停了。王掌柜兴冲冲地跑来，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大**，绸缎庄解封了!李侍郎被人揭发贪赃枉法，已经被押解回京了!”

我望着院外初升的朝阳，金色的光芒穿过云层，洒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泛着温暖的光。

“知道了。”我的声音依旧平静，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

绿萼端来桂花糕，上面撒着细密的白糖，是我前世最爱的点心。她小心翼翼地说：“**，昨夜……那个人送来了这个。”

她递过来一个小小的锦囊，上面绣着一枝寒梅，针脚笨拙，和那日帕子上的“昀”字如出一辙。打开锦囊，里面是一瓣干枯的桃花，边缘已经泛黄，却依旧能看出曾经的**。

是花朝节那日，掉在我手背上的那片桃花瓣。

心口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我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点点猩红。

“**!”绿萼惊慌失措地扶住我，“您又咳血了!”

我摆了摆手，接过她递来的帕子，望着上面刺目的红，忽然想起前世临死前，也是这样咳着血，看着顾昀冷漠的脸。

“绿萼，”我喘着气，声音微弱，“我们离开杭州吧。”

“去哪里?”绿萼的声音带着哭腔。

“去苏州。”我望着窗外那棵枝繁叶茂的桂花树，“去看看苏家的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