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老宅在苏州城南的巷弄里，早已破败不堪，院墙上爬满了藤蔓，朱漆大门上的铜环锈迹斑斑。推开大门，灰尘在阳光下飞舞，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气息。

正屋的匾额上，“苏府”两个字依稀可见，只是被人用利器划得乱七八糟，留下深深的刻痕。

我走到父亲的书房，书架上的书早已荡然无存，只有角落里还放着一个残破的棋盘，上面散落着几颗黑白棋子，蒙着厚厚的灰尘。

“**，您看这个。”绿萼从一堆杂物里翻出一个小小的木盒，上面着一把精致的铜锁。

我认出那是父亲的私章盒，里面存放着苏家的地契和文书。我找来一根发簪，小心翼翼地撬开铜锁，里面却空空如也，只有一张泛黄的纸条。

上面是父亲苍劲有力的字迹：“吾儿亲启，若苏家遭难，速带此盒去寻当今陛下，他会护你周全。切记，不可记恨，不可回头。”

我的手猛地一抖，木盒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父亲早就知道？他早就知道苏家会有劫难，早就知道顾昀会护着我？

那前世的种种，又算什么？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我蹲在地上，抱着那个空荡荡的木盒，哭得撕心裂肺。

顾昀，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

父亲，你又为何要让我原谅他？

不知哭了多久，我抬起头，忽然看到窗台上放着一个熟悉的锦盒，正是那日装着桃花簪的那个。盒子是打开的，里面的玉簪不见了，只有一张纸条。

是顾昀的笔迹：“绾绾，父亲的信，我早就见过。前世是我无能，没能护住你和苏家，这一世，我定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我将纸条揉成一团，狠狠掷在地上，却怎么也无法平息内心的波澜。

绿萼扶着我走出老宅，夕阳的余晖洒在巷弄里，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巷口的茶馆里，说书先生还在讲着宫廷秘闻，只是今日讲的，是陛下如何力排众议，为苏家**昭雪，如何严惩奸佞，还江南一片清明。

“听说陛下要南巡了，”隔壁的阿婆又在念叨，“说是要亲自去苏州，给苏家的列祖列宗上香呢。”

我的脚步顿了顿，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他要来江南了。

这个认知像一块巨石压在我的心头，让我喘不过气来。

“绿萼，”我望着远处连绵的青山，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们去漠北吧。”

漠北是苏家世代驻守的地方，那里有广袤的草原，有呼啸的长风，没有宫廷的尔虞我诈，没有顾昀的影子。

绿萼的眼睛亮了亮，随即又黯淡下去：“**，漠北苦寒，您的身体……”

“我没事。”我打断她，语气坚定，“只要能离开这里，去哪里都好。”

收拾行装的时候，我在箱底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布包，里面是那叠被我烧毁的宣纸的灰烬，绿萼偷偷收了起来，用绢布小心翼翼地包着。

“**，”绿萼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您若是心里还有陛下，就……”

“没有了。”我打断她，将布包扔进炭盆，火苗舔舐着绢布，将那些残留的念想烧成灰烬，“绿萼，有些东西，烧了就烧了，再也回不来了。”

只是不知为何，望着那些飞舞的灰烬，心口的疼痛却愈发清晰。

离开杭州的那天，天很蓝，云很白，像极了我初见顾昀时的模样。马车行驶在官道上，车轮碾过碎石子，发出单调的声响。

我掀开窗帘，望着渐行渐远的杭州城，忽然看到城楼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玄色的龙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正是顾昀。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望着我们离开的方向，像一尊孤寂的雕像。

马车转过一个弯道，城楼上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我放下窗帘，靠在车壁上，闭上眼睛。

顾昀，这一世，我们真的两清了。

只是眼泪，却又一次悄无声息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