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风暴眼序章:风暴眼申城之夏,一场持续了三日的暴雨终于停歇。
湿润的空气带着泥土和草木的芬芳,冲刷着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城市美术馆的后街,
一排排高大的银杏树被雨水洗得翠绿欲滴,叶片上滚动着晶莹的水珠。
林晚抱着一个厚重的画箱,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
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几缕湿发贴在光洁的额角,却遮不住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睛。
雨水打湿了她的帆布鞋,但她毫不在意,只是用力地将画箱抱稳,
像是在保护着世间最珍贵的宝藏。她来这里,
是为了参加一个名为“回响”的青年艺术家联展。她的参展作品,
是一系列名为《遗忘》的水彩画。三年了,自从那场意外之后,她再也没有拿起过画笔。
这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回归。对她而言,这不仅仅是一场展览,
更像是一场……告别。美术馆的后门是一条僻静的小巷,
通往一个不对外开放的艺术家工作室。林晚按照地址,推开了一扇虚掩着的木门。“有人吗?
”她轻声问。工作室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松节油和油画颜料的混合气味。
一个大大的画架立在房间中央,上面却空空如也。一个修长的背影正站在窗边,
手里夹着一支燃了一半的香烟,看不清表情。窗台上,一只通体雪白的猫正慵懒地打着盹,
听到声音,只是抬了抬眼皮,便又闭上了。“找谁?”男人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
像大提琴的最低音,带着一丝不易察atonced的倦怠和不耐烦。“你好,我叫林晚,
是来……”“联展的画家?”男人没有回头,打断了她的话,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我让你从侧门进,不是让你来参观我的私人空间的。把画放下,自己找到展厅去,
别来烦我。”林晚握着画箱的手指微微收紧。她以为这种地方会充满艺术家的热情和友好,
却没想到迎面而来的是一盆冷水。她沉默地将沉重的箱子放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祝您展览顺利。”她平静地说完,抱着那只白猫,转身就要离开。就在这时,
那只被她抱在怀里的白猫,忽然挣脱了她的怀抱,敏捷地跳到地上,然后迈着优雅的步伐,
向那个背对着她的男人走去。它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男人的裤脚,发出一声娇柔的“喵”。
男人身体微微一僵。他没有回头,但握着香烟的手,却慢慢垂了下来。林晚的脚步停住了。
这个场景,太过诡异。仿佛这只猫,是他们之间唯一的、灵性的连接。“……它叫‘云图’。
”男人终于开口,声音似乎柔和了一丝。“它喜欢亲近的,都是值得信赖的人。
”“它只是……蹭了一下我的包。”林晚解释道,自己也有些莫名其妙。“不,
”男人终于缓缓转过身来。他比林晚想象中要年轻得多,约莫二十七八岁的样子。
一张轮廓分明的脸,鼻梁高挺,嘴唇薄而线条锋利。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凤眼,眼尾微微上挑,
却盛满了疏离的、仿佛能将万物隔绝在千里之外的寒冰。他的穿着也十分随意,
一件黑色的旧T恤,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
上面有一些陈旧的、像是被烫伤或划伤的疤痕,像一幅沉默的地图。“它蹭的,不是你的包。
”他的目光落在林晚的脸上,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它蹭的,
是你身上那股……快要把我熏晕的草药味。”林晚一愣,下意识地闻了闻自己的衣领。确实,
为了治疗偏头痛,她在喝一种很苦的中药,那股味道浸透了她的衣物。“我不是在指责你。
”男人的语气依旧是冷的,但那寒冰之下,
似乎藏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不易察觉的疲惫。“只是陈述事实。请别把猫弄脏。
”说完,他便不再看她,转身走向窗边,拿起那支已经燃尽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
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林晚抱着那只叫云图的猫,站在原地,
感觉空气里只剩下松节油、颜料和她那苦涩的药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尴尬的沉默。
她深吸一口气,抱着猫,再次走向门口。白猫云图在她怀里轻轻叫了一声,似乎有几分不舍。
“再见,云图。”林晚轻声说。“等等。”男人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林晚停下脚步。
“你的画,”男人从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扔在旁边的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展厅的钥匙。展厅在二楼左转第一个房间。你的画,明天早上挂。现在,
请务必、立刻、马上,离开这里。”他的语气依旧不容置喙,但林晚却敏锐地捕捉到,
在这冰冷的命令之下,似乎藏着一丝……赶客的急切。她没有再多说一个字,拿起钥匙,
抱着猫,快步走出了工作室。木门在她身后轻轻关上,将那股混合着孤独与疏离的空气,
以及那个男人冷漠的背影,彻底隔绝。她不知道,这一场始于误会的、糟糕的相遇,
未来会如何将她和这个名为“江聿”的男人,紧紧地联系在一起,成为彼此生命中,
不可或缺的“非典型愈合”。2冰冷的世界“聿哥,今天天气不错,要不要去写生?
”“聿哥,你的新画构思好了吗?这次要参加哪个国际大赛?”“聿哥,
楼下新开了一家咖啡店,味道不错,给你带一杯?”在申城美术圈,江聿是一个传奇。
二十出头便斩获国内外多个顶级大奖,才华横溢,风流倜傥。人们眼中的他,
是站在金字塔尖的、散发着耀眼光芒的太阳。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光芒有多冰冷。
他早已习惯了这些奉承和追捧,也习惯了用礼貌的疏离来回应。他的世界,
就像他那间工作室一样,巨大、空旷、华丽,
却也充满了挥之不去的松节油味和令人窒息的沉默。他是这个世界的王,也是唯一的囚徒。
自从三年前那场事故之后,他的画笔就再也无法描绘出鲜活的色彩。他的调色盘上,
只剩下白、黑、灰三种颜色。他画不出春天的绿,画不出夏天的蓝,画不出秋天的黄,
更画不出……人的脸。他笔下的人物,永远是一团模糊的光影,只有五官的轮廓,
却没有任何神情,仿佛灵魂被抽空了的躯壳。“聿哥,你的画……为什么越来越冷了?
”画廊经纪人曾小心翼翼地问他。江聿只是笑笑,不置可否。他无法告诉他,
他画不出那些富有生命力的色彩,是因为他自己的世界里,已经失去了色彩。他的色彩,
在三年前那个下着暴雨的夜晚,随着那冲垮一切的泥石流,永远地埋葬在了废墟之下。
他成了艺术圈最负盛名的“败笔”。此刻,江聿正坐在巨大的画架前,对着一张空白的画布,
发呆。他握着画笔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却迟迟无法落下。“喵~”云图跳上画架,
用尾巴扫着他的手臂。江聿烦躁地挥手将它赶走。他不是在赶猫,
他是在赶走那份袭上心头的、名为“空虚”的感觉。他拿起烟,又抽出一支点燃。
辛辣的烟雾涌入肺腑,却丝毫无法平息他内心的焦躁。就在这时,工作室的门被再次敲响。
他皱了皱眉,今天的麻烦事真多。他起身,拉开房门。门外站着的,
是那个昨天被他赶走的女孩,林晚。她换了一身衣服,头发依旧束着,怀里抱着那个画箱,
旁边还放着一个保温杯。“你又想干什么?”江聿的语气比昨天更差了些。
他讨厌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打扰了。”林晚似乎并不介意他的态度,
只是将保温杯递给他,“我知道你画画的时候,最讨厌被打扰。所以我说完就走。
”她顿了顿,目光清澈地看着他:“你的房间里,潮气很重。对你的身体和你的颜料,
都不好。我给你带了点热茶,是姜茶,驱寒祛湿的。喝完,把门关上,谁都别打扰你。
等你的画干透了,再出来。”说完,她不等江聿有任何反应,就把保温杯塞进他手里,
抱着云图,迅速转身离开了。江聿站在原地,手里捧着那个还带着余温的保温杯,愣住了。
这算什么?施舍?怜悯?还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不带任何目的性的、纯粹的关心?
他低头看着那个朴素的保温杯,上面没有任何logo,只有简单的竹编纹理。他拧开盖子,
一股浓郁的红糖和生姜的甜香混合着淡淡的茶味,扑面而来,
瞬间驱散了房间里挥之不去的、沉闷的松节油味。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滚烫,甜辣,
带着一股辛辣的力量,顺着喉咙一直暖到胃里,然后蔓延至四肢百骸。他冰冷的身体,
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温度,灼烫了一下。他站在原地,久久未动。直到茶水凉透,
他才回过神,将杯子和画箱一起,放在了房间的一角。他依然没有去看那张空白的画布,
但心头的某种东西,似乎被那杯姜茶,悄悄撬开了一丝缝隙。
3被遗忘的时光林晚的“遗忘”系列画展,在评论界引起了小小的轰动。画展上,
没有色彩斑斓的景象,也没有夸张炫目的技巧。她用大块的水墨渲染出光与影的界限,
用细腻的笔触描绘出记忆中那些褪了色的片段。画的主体,
永远是模糊的、看不清面容的人形,在空旷的街道、寂静的房间、昏黄的灯光下,
做着一些无声的、重复的动作。一个在站台等待永远不来的火车的人。
一个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反复擦拭着黑板的人。一个对着镜子,
试图将一片落叶插在发间的人。这些画没有名字,
每幅画的说明牌上都只写着两个字——《遗忘》。评论家们的评价褒贬不一。
有人说这是天才的隐喻,用最极致的空无,表现了人类最深刻的孤独与失去。
但更多的人指责这是故弄玄虚,是无病**,是对艺术的亵渎。
怎么能连人的表情都画不出来?画的是什么?一堆没有灵魂的、鬼魅般的影子。
林晚安静地站在展厅的一角,听着那些或赞美或批评的声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的目光,
似乎透过那些画作,看到了另一个时空。像现在,她又一次站在那幅名为《站台》的画作前,
耳边仿佛响起了当年的汽笛声,眼前依稀能看到那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在人群中对她挥手,
笑容灿烂得像太阳。“林晚!等我考上大学,我一定会回来娶你!”少年的声音,
仿佛跨越了漫长的时间,穿透而来。林晚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微颤,一滴眼泪,
悄无声息地从眼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你在想什么?
”一个低沉的、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林晚猛地回头,看到了江聿。他不知何时来到展厅,
就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穿着昨天的黑色T恤,眼神依旧冰冷,但似乎多了一丝探究。
“没什么。”林晚迅速擦掉眼泪,恢复了平静,“我以为你不会来。”“你的画,挂在这里,
我就算是睡在街上,也能闻到一股味。”江聿走近那幅《站台》,
目光落在那个模糊的人形上,“你画的,就是这种感觉?等待着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林晚没有回答,这已经是她被问过无数次的“创作意图”。但她不想对眼前这个男人解释。
江聿却似乎并不需要她的回答。他继续说:“你的画很空洞。全世界最不缺的就是等待,
你把这种廉价的情绪,用一种自以为高级的方式描绘出来,它依旧很廉价。
”“我的画不廉价。”林晚终于忍不住,抬起了头,直视着他,“你什么都不懂。”“是吗?
”江聿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那你告诉我,你画里的这个人,他为什么等?
他等的人,为什么不回来?是因为死了,还是因为……爱上了别人?”“够了!
”林晚的情绪突然失控,她脸色煞白地瞪着他,“你凭什么对我的作品指手画脚?你这种人,
只会用尖刻的语言来掩饰自己的无知!你以为你的画好到哪里去?你那些所谓的‘光影’,
我看,不过是你内心空洞的倒影!”说完,她转身快步走开,
将江聿一个人扔在了那幅《站台》之前。江聿看着她愤怒离去的背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他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在画布上那个男生的背影上。
冰冷的帆布触感传来,但他的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刺了一下。他想起自己画室里,
那些同样模糊的人影。想起自己无法描绘的五官。原来,他们的画,内核如此相似。廉价?
空洞?他忽然开始怀疑,自己用了一生的技巧去追求的“高级感”,到底,
是否只是一层用来掩盖内心伤痕的、虚假的糖衣。4雨夜的对峙申城在入秋后,
开始了连绵的阴雨。林晚的展览即将结束,一切都恢复到了风平浪静的状态。
和江聿的最后一次不愉快争吵后,他们再也没见过面。她以为他们的人生轨迹,
就像两条相交后迅速远离的平行线,不会再有任何交集。直到那个大雨滂沱的深夜。
林晚因为偏头痛发作,从深夜疼到凌晨。她趴在桌上,浑身发冷,意识模糊。
她挣扎着想去倒杯热水,却眼前一黑,从椅子上滑倒在地。就在她意识快要消失的时候,
她听到了“咚咚咚”的敲门声,声音急促而有力。起初,她以为是幻觉。但敲门声越来越响,
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执拗。她费力地爬到门边,用尽全身力气,打开了门。门外站着的,
是浑身湿透的江聿。他没有打伞,雨水顺着他凌乱的头发、锋利的下颌线,
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毯上。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巨大的、被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开门。”他的声音因为寒冷而有些沙哑,但依旧命令式的口吻。
“你怎么……”林晚的话还没说完,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她软软地朝地上倒去。
江聿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了她。他的身上很冷,带着浓重的雨水和泥土的气息。
林晚靠在他怀里,像靠在一块冰冷的、坚硬的岩石上。“你的画……”江聿将她打横抱起,
走进房间,将她放在沙发上,“从展厅仓库里拿出来的。这么大的雨,我怕淹了。
”他抱着那个画箱,环顾了一下这个狭小而整洁的房间。房间里没有多少装饰,唯一的亮点,
是墙上挂着的几幅小幅的水彩习作,画的都是街角的猫。林晚头痛欲裂,
只觉得房间里的一切都在旋转。她看到江聿在给她倒水,看到他眉头紧锁,
看到他笨拙地用勺子舀起水,吹凉,然后送到她嘴边。“喝点水。”他语气生硬,
动作却异常温柔。林晚顺从地喝了几口,滚烫的开水顺着食道滑下,
稍稍缓解了喉咙的干渴和头部的剧痛。“为什么……要帮我?”她虚弱地问。江聿没有回答,
只是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装着药膏的小铁盒。他蹲下身,掀起她挽起的裤脚,
那里有一小块在刚才滑倒时擦破的皮肉。“嘶——”林晚痛得倒抽一口冷气。
江聿的手停顿了一下,随即动作更加轻柔。他沾了点药膏,用指尖小心翼翼地为她涂抹。
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指腹带着薄茧,划过她伤口时,带来一阵酥麻微痒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