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串中奖号码，感觉全身的血都冲到了头顶。
「五百万……税后四百万……」我颤抖着，把手机紧紧贴在胸口。手心全是汗，湿透了。
这是我这辈子买的第三张彩票。就在我准备给丈夫张志明打电话报喜的时候，
客厅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碰撞声。“哎哟！”是婆婆王桂芳的声音。她喊得像杀猪一样，
带着一股子气急败坏的哭腔。我心中一紧，立刻收起手机，快步走了出去。客厅里，
王桂芳仰面躺在地上，旁边是她刚从老家带来的一个巨大编织袋。
袋子里滚出来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有腌菜，有脏兮兮的棉袄，还有几沓厚厚的A4纸。
她正指着站在一边的张志明破口大骂。“你个不孝子！瞎了眼了没看到你妈摔倒了吗？
”“你就眼睁睁看着我老太婆死在家里是不是！”张志明脸色铁青，手里拿着一把螺丝刀，
看起来刚从阳台的工具箱那边过来。“妈，是你自己走路不看路，我这不是准备过来扶你吗？
”他语气里的不耐烦几乎要溢出来了。王桂芳一听，嗓门更高了，尖锐得刺耳。“扶？
你扶个屁！我就是看不惯你那窝囊样！”“你弟都快被人催债逼死了，
你还在这里装聋作哑修什么破门！”“那门早就该换了！你知不知道你弟欠了多少钱！
”她指着地上的那几沓A4纸。“看看！这都是催款单！”“你弟媳妇都跑了！
留下他一个人在外面躲债！”张志明猛地将螺丝刀扔在茶几上，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够了！妈！王建国的事，我们管不了！”王建国，是婆婆的心头肉，小叔子。他游手好闲，
三十岁了没个正经工作，就喜欢搞“投资”，每次都是以赔得倾家荡产告终。而每一次，
都是我和张志明给他擦**。“管不了？你是我儿子！”王桂芳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
但腰好像真的闪了一下，疼得又倒了回去。“我生你养你一场，你翅膀硬了，
就看你弟去死是吧？”“他可是你亲弟弟啊！”张志明气得来回踱步，他指着王桂芳，
手都在抖。“亲弟弟？他哪次拿我们当亲哥嫂看了？”“三年前他买那辆二手车，
说是做生意用，问我们借了八万，还了吗？”“去年他老婆生孩子，说什么月子中心贵，
非要住我们家，住了一个月，把我的首饰拿去抵押凑赌债，这事儿您忘了？
”我的心像是被一把钝刀子割着，生疼。首饰的事，她当然没忘。王桂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瞬间炸毛了。她指着我的鼻子，即使是躺在地上，气势也丝毫不减。“李文静！你闭嘴！
我的事，轮得到你这个外人插嘴吗？”“那点破首饰值几个钱？建国那是要做大生意的！
”“他现在欠了五十万！五十万啊！”“你们要是真孝顺，就把这房子卖了，给他还债！
”张志明终于爆发了。“卖房？妈，这是我的婚房！这首付是我和文静两个人工资攒下来的！
”“您凭什么一句话就让我们卖房！”王桂芳嚎啕大哭起来，那声音简直可以穿透钢筋水泥。
“我活不下去了！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心狠的儿子！”“我今天就死在这里，
一头撞死在你们家！”她一边说，一边真的用头去撞身边的沙发脚。她年纪大了，
撞得并不重，但声音很大，听起来很吓人。我冷眼看着这一幕。多年的忍耐，
早就把我的心磨得像石头一样硬。我走过去，弯下腰，不是为了扶她，
而是为了捡起地上散落的那几张A4纸。“妈，您先别激动，”我语气平静，
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王桂芳看到我捡起东西，立刻警觉起来，大喊着：“你干什么！
那是建国的欠条！你不能看！”我没理会她，只是快速扫了一眼。催款通知书，借款合同，
高利贷公司的印章……触目惊心。“五十万，妈，您真的知道五十万是什么概念吗？
”我直起身，直视着张志明，目光平静而坚定。“我们现在所有的存款，
加上公积金能提出来的，也不过只有三十万。”“就算我们把这三十万全拿出来，
他还有二十万的缺口。”“更何况，王建国这次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王桂芳在地上躺不住了，她坐了起来，伸出手想抢我手里的文件。“你放屁！
李文静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建国说了，这是最后一次！等他这次缓过来，
他要改邪归正！”“只要五十万！你们帮了他，他以后会百倍报答你们的！
”张志明痛苦地用手捂住脸。“妈，报答？他拿什么报答？他连他自己的生活都报答不了！
”“为了给他填上次的窟窿，我们已经连续两年没出去旅游了，新车也不敢买，
连家里的洗衣机坏了都舍不得换！”“您能体谅我们一次吗？我们是夫妻，我们也要生活啊！
”王桂芳一听这话，立刻从地上弹了起来，指着张志明，表情狰狞。“你有脸说！
你就是不争气！”“你要是像别人家的儿子一样，年薪百万，我至于来求你吗？
”“你现在这样，挣这么点钱，还不如直接把我气死算了！”她越说越激动，
猛地向后退了一步，然后……她绊倒了那只巨大的编织袋，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去。砰！
她的后脑勺，准确无误地磕在了茶几坚硬的棱角上。不是刚才那样的假装撞击。
是带着全身重量的，沉闷的，真实的撞击声。一瞬间，世界安静了。
王桂芳的身体僵硬地倒在地上，眼睛瞪得大大的，瞳孔里充满了惊愕和尚未消散的怒火。
一滩鲜红的液体，从她的后脑勺慢慢渗出，在米色的地板上，迅速晕染开来。张志明愣住了。
我也愣住了。屋子里只有我们三个人，还有一地散落的催款单。空气仿佛凝固了。
“妈……妈？”张志明颤抖着声音，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没有回答。他猛地冲过去，
跪在地上，伸出手想去探王桂芳的鼻息，但手伸到一半，又僵硬地缩了回去。他看向我，
眼神里充满了恐惧、迷茫和一丝……解脱？“文静……她……她死了吗？
”我的心跳得像鼓点一样快，但我的表情，却出奇地平静。我缓缓地走过去，绕过那滩血迹，
低头看了一眼。然后，我掏出了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上，那条彩票中奖的短信还亮着。
五百万。我深吸了一口气，拨通了120。“喂，我家有人摔倒了，头磕破了，
请快点过来……”我的声音冷静得仿佛在汇报天气。挂了电话，我看着张志明，
他依然跪在地上，身体像筛糠一样抖动。他看着我，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
但一个字也发不出来。我将手机塞回口袋，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怕，
这不是你的错。”我的语气轻柔，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感。“是她自己摔的，
我们只是在争吵。”“我们什么都没做。”张志明慢慢抬起头，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他看着我，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文静……我……我该怎么办？
”我指着地上的编织袋和那些欠条。“现在，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些东西收起来。
”“王建国的事情，到此为止。”他机械地点了点头，但身体依然动弹不得。我蹲下身，
开始迅速而有条理地收拾地面。我把欠条、催款单，甚至那堆肮脏的衣物，
全部塞回了编织袋，然后将袋子拖到了储藏室的角落。做完这一切，我站起身，
深深地望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王桂芳。她的眼睛没有闭上，像是最后一刻依然在控诉这个世界。
我没有一丝怜悯，只有一种压抑已久的，终于释放的平静。救护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
张志明听到声音，猛地站了起来，像个失魂落魄的孩子。“文静，
怎么办……警察会不会……”我走到他面前，握住了他冰冷的手，目光直视着他。
“我们是受害者，志明。”“受害者。”“我们被她压榨了这么多年，她现在是意外死亡。
”“我们要做的，就是配合警方调查，然后，开始我们的新生活。”我的手指，
轻轻地捏了捏他。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口袋里那张中了五百万的彩票。命运，在这一刻，
以一种最残酷的方式，为我打开了一扇大门。2救护车的警笛声越来越近，
尖锐地刺破了傍晚的宁静。张志明脸色苍白，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他机械地靠在墙边，
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地上的血迹。“志明，深呼吸。”我轻声提醒他。“记住，
我们没有做错任何事。”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点了点头。门铃急促地响起来，
带着催促和不安。我走到门口，打开了防盗门。两名急救人员冲了进来，
后面跟着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察。“病人情况怎么样？”其中一位急救员带着工具箱，
迅速问道。“她摔倒了，后脑勺磕到了茶几角，流了很多血。”我指着客厅。
急救员看到现场，脸色立刻变得凝重。他们蹲下身，开始进行初步检查。
警察中的一位年轻男警官，已经拿出了随身携带的记录本。“您好，我们是XX派出所的，
请问这里发生了什么？”另一位年长的警官，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客厅，从地上的王桂芳，
到墙边的张志明，再到平静的我。“警官，您好，我叫李文静，这是我丈夫张志明。
”我主动开口，保持着镇定。“是婆婆，她刚才和我们争吵，情绪很激动，
不小心绊倒了自己带来的袋子，摔倒了。”年轻警官开始记录我的话。急救员这时站了起来，
轻轻摇了摇头，对警察耳语了几句。我不用听也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年长警官的眼神立刻变了，从询问变成了审视。“张先生、李女士，
请你们二位分开说明一下情况。”张志明听到这话，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像是受到了惊吓。
“我……我跟你们说，我什么都没做！”他语气急促，带着哭腔。“别急，张先生，
我们只是例行询问。”年长警官语气放缓，但眼神更加冰冷。他们先让张志明去了卧室，
我被留在了客厅接受询问。“李女士，请您详细描述一下，争吵的起因和过程。
”我坐在沙发上，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疲惫而无奈。“是为了钱的事情，警官。
”“我婆婆有一个小儿子，也就是我小叔子，在外面欠了高利贷。”“五十万，她这次来，
就是想让我们帮他把这个窟窿填上。”“我们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钱，就发生了争执。
”“她情绪很激动，说我们不孝顺，还说要撞死在我们家。”我的手心在冒汗，
但我死死盯着警官的眼睛，不让目光有丝毫游离。“她撞沙发角了吗？”警官问。“是的，
一开始是假装撞，是威胁我们的意思。”“我丈夫和她争吵的时候，她突然向后退了一步。
”“绊到了那个编织袋。”我指向刚才放袋子的地方。“她当时说了什么？最后一句。
”警官追问。“她说……‘你这样，挣这么点钱，还不如直接把我气死算了！
’”我模仿婆婆尖锐的语气，成功捕捉到了那种歇斯底里。警官沉默了一下，
在笔记本上写下了一行字。“争吵过程中，你们与她有肢体接触吗？”“绝对没有。
”我回答得斩钉截铁。“我们都在客厅，保持着安全距离，我丈夫当时在茶几边，
我站在另一侧。”“您应该能看到，我们客厅的布局是很开阔的。
”我指向茶几和周围的空间，示意他们查看。几分钟后，年轻警官带着张志明出来了。
张志明的眼睛红肿，眼眶里都是血丝。他显然在卧室里哭过了。“警官，
我……我老婆说的都是真的。”张志明一开口，声音就带着哽咽。“我当时气疯了，
我说我管不了，她就威胁我说要死在我们家。”“我真没想到她会……”他再也说不下去，
抱住头呜咽起来。年长警官轻轻叹了口气，转向我。“李女士，你丈夫的情绪很不稳定，
请你安抚一下。”“张先生，我们会请法医来勘察现场，在此之前，
请你们不要碰触任何东西。”“我们会把王女士的遗体暂时移走。”我点了点头，
走过去将张志明扶了起来。“志明，没事的，交给我们。”我紧紧握着他的手。他的手冰凉，
但我的手心却有一股热流涌动。那是四百万带来的底气，也是对未来生活的掌控感。很快，
法医和更多的勘察人员来了。他们拍照、取证、在茶几和地面的区域贴上了黄色的警示带。
整个屋子充满了消毒水和某种奇怪的药水味道。王桂芳的遗体被白布盖着，抬上了担架。
在遗体被抬出门的那一刻，张志明又崩溃了。“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挣扎着想冲出去，被我死死抱住。“别这样，志明，你需要冷静。
”我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巨大痛苦，那是血缘和愧疚带来的。但我知道，
如果他现在冲出去说了任何不该说的话，一切都会变得复杂。警官让我们在客厅等待，
并要求我们近期不能离开本市，随时配合传唤。当房门再次关上，世界又恢复了安静。
只是这安静，比刚才的争吵更加令人窒息。地上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
但空气中残留的血腥味，依然提醒着这里发生的一切。张志明瘫坐在沙发上，双手捂着脸，
不停地抽泣。“我怎么会……我怎么能对自己的亲妈说那种话……”“我就是一时冲动，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坐在他身边，轻轻将他揽入怀中。“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她走了，志明，这对她来说，也许也是一种解脱。
”“她不用再为那个不争气的弟弟操心了。”“我们也不用再为五十万的窟窿担心受怕了。
”我轻柔的言语像一剂麻药，慢慢渗入他的心。他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和疑问。
“可是……五十万的债怎么办？”“建国那边，催债的还会来找我们吗？
”他现在才想起那个巨大的麻烦。我伸手，轻轻摩挲着他的脸颊。“会的，但这次，
我们不用怕了。”“她手里没有钱，我们才有钱。”“她走了，王建国就失去了一道护身符。
”“他欠的债，必须他自己来还，这是法律，也是规矩。”“我们现在要做的，
是准备她的后事，而不是管他。”张志明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依赖和茫然。
他似乎还没有意识到，从这一刻起，我们的生活已经彻底改变。我的手在口袋里，
再次确认了彩票的存在。四百万。足够让我们在这座城市里，过上体面的，
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生活。但这个秘密，现在还不能告诉他。
如果让他知道在母亲去世的同一天，我们中了头奖，他会被巨大的道德压力击垮。
他需要时间去处理悲伤，去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自由。“文静，你……你为什么这么冷静？
”他忽然问道。我轻轻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涩。“我只是累了，志明。”“这种日子，
我累得受够了。”“现在，我们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我起身，去厨房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