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之抱着灵汐在密林里走了整整一夜。
露水打湿了他的粗布短衫,肩上的伤口渗出血迹,与灵汐苍白的衣角粘在一起,结成暗红的痂。可他像是感觉不到疼,脚步踉跄却异常坚定,怀里的人轻得像片羽毛,却重得让他心口发紧。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他在一处山洞前停了下来。洞口爬满了青藤,挡住了外面的视线,洞里干燥避风,角落里还堆着些前人留下的枯枝。沈砚之小心翼翼地将灵汐放在铺着干草的石台上,借着晨光打量她的脸。
她的唇瓣毫无血色,原本莹白的发丝此刻泛着死气沉沉的灰,额间的云纹印记若隐若现,像是随时会彻底消散。沈砚之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刚触到她的脸颊,就被那刺骨的冰凉吓得缩回手。
“不能睡……”他从怀里掏出那支银簪,簪身上的金光已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灵汐,你看看这个,它还亮着,你也不能熄灭……”
银簪像是听懂了他的话,顶端忽然闪过一丝极淡的光晕。沈砚之眼睛一亮,连忙将簪子贴近灵汐的眉心。光晕顺着簪尖渗入她的额头,灵汐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嘤咛。
“有用!”沈砚之喜极而泣,连忙生起篝火。火焰噼啪作响,终于驱散了些洞中的寒意。他撕下自己还算干净的里衣,蘸着用陶罐烧好的热水,轻轻擦拭着灵汐脸上的血污。
她的皮肤细腻得像上好的羊脂玉,只是此刻毫无生气。沈砚之的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瓷器,指尖拂过她紧蹙的眉头时,忽然想起她第一次笨拙地煮粥时,鼻尖沾着米粒的模样,眼眶顿时又红了。
“等你好了,我教你煮莲子羹。”他对着昏迷的灵汐絮絮叨叨,像是在许下一个郑重的承诺,“后山的莲子快熟了,比镇上买的甜……”
话音未落,洞外忽然传来窸窣的脚步声。沈砚之瞬间警惕起来,抓起身边的砍柴刀,挡在灵汐身前。一个穿着灰袍的老道背着药篓,佝偻着腰走进来,看见洞中的情景,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
“年轻人,这姑娘……”老道的目光在灵汐脸上停留片刻,又落在沈砚之手里的银簪上,“怕是中了邪祟吧?”
沈砚之握紧砍柴刀:“与你无关,快走!”
老道却没动,捻着花白的胡须笑了:“我乃青云观的观主,专治疑难杂症。看这姑娘的气色,怕是只有传说中的血契能救。”
“血契?”沈砚之愣住了,“那是什么?”
“以凡人精血为引,与仙人结契,共享寿命。”老道的声音带着蛊惑,“只是这法子凶险得很,稍有不慎,凡人便会魂飞魄散。”
沈砚之毫不犹豫:“我愿意!”
老道似乎没想到他如此干脆,愣了愣才从药篓里拿出个黑陶小碗和一把银匕:“割开指尖,滴三滴心头血进去。”
沈砚之没有丝毫犹豫,拿起银匕就往心口刺去。刀尖刚要碰到皮肤,灵汐的手指忽然动了动,发出微弱的声音:“别……”
他猛地停手,回头看见灵汐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沈砚之……别傻了……”
“我不傻!”沈砚之握住她冰凉的手,眼眶通红,“只要能救你,我什么都愿意!”
“不值得……”灵汐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神仙的寿命太长,我不想你……为我耗尽一生……”
“能陪你一时,也好过看你消失。”沈砚之拿起银匕,不顾她的阻拦,狠狠刺向自己的心口。鲜血瞬间涌了出来,滴落在黑陶小碗里,泛起诡异的红光。
老道连忙念起咒语,银簪忽然从沈砚之怀里飞出,悬浮在两人之间。碗中的血珠被吸入簪身,原本黯淡的银簪瞬间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在空中化作一道血色的契约,缓缓落在两人的手腕上。
沈砚之的手腕上多了个红色的云纹印记,与灵汐额间的印记一模一样。他感觉一股暖流从心口涌向四肢百骸,原本疲惫不堪的身体忽然充满了力气,肩上的伤口也不再疼痛。
灵汐的脸色渐渐有了血色,呼吸也变得平稳。她看着沈砚之手腕上的印记,泪水无声地滑落:“你这傻子……”
“能换你醒来,傻也值得。”沈砚之笑着擦掉她的泪,指尖触到她温热的皮肤,终于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老道突然抓起药篓就往洞外跑。沈砚之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他的后领:“你要去哪?”
老道挣扎着喊道:“血契已成,我留着也没用!”
“你到底是谁?”沈砚之注意到他药篓里露出的一角黄袍,上面绣着天界的云纹,“你是天界的人?”
老道脸色大变,猛地推开沈砚之,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洞口。沈砚之追出去时,只看见空中留下一张黄色的符纸,上面写着:“瑶池遗珠,血契护之,仙凡同寿,此乃天定。”
他拿着符纸回到洞中,灵汐已经坐了起来,正抚摸着他手腕上的印记。“这是……瑶池的信物。”她的声音带着震惊,“传说中,只有天帝的亲眷才能拥有这样的血契……”
沈砚之看着她:“那老道说,我们能共享寿命?”
灵汐点点头,眼眶微红:“可这对你不公平,你的寿命会因为我而……”
“没有什么不公平的。”沈砚之打断她,握住她的手,“能和你在一起,哪怕只有一天,我也心甘情愿。”
洞外的阳光透过青藤的缝隙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手腕上的血色印记闪烁着温暖的光芒。灵汐看着沈砚之真诚的眼睛,忽然凑过去,在他唇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那吻很轻,带着她唇间的微凉,却像星火燎原般点燃了沈砚之心中的火焰。他愣了愣,随即加深了这个吻,将所有的担忧、喜悦和珍视都融入其中。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缓缓分开。灵汐的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沈砚之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现在,你可是我的人了。”
灵汐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发髻上拔下那支银簪,递给他:“这个,你收好。”
沈砚之接过银簪,发现上面的云纹比之前清晰了许多,还残留着两人的体温。“这是你的东西。”
“现在是你的了。”灵汐的声音很轻,“它能保护你。”
沈砚之将银簪贴身收好,忽然听见洞外传来喧哗声。两人对视一眼,警惕地走到洞口张望,只见一群村民举着锄头木棍,在王管家的带领下,正往这边走来。
“就在前面!那妖女肯定藏在山洞里!”王管家的声音尖利刺耳,“抓住她,刘员外有重赏!”
沈砚之皱起眉头:“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
灵汐的目光落在地上的血迹上,恍然大悟:“是我刚才的血引他们来的。”
“别怕。”沈砚之握紧她的手,“有我在。”
他走出山洞,挡在村民面前:“她不是妖女,是我的妻子。你们要找的人是我,与她无关。”
“沈小子,你被这妖女迷惑了!”王管家跳出来,指着灵汐喊道,“她会妖术,还烧了你的房子,你怎么还护着她?”
村民们议论纷纷,看向灵汐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和敌意。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拄着拐杖走出来:“砚之,这姑娘来历不明,你还是听王管家的,把她交出来吧。”
“她是我的妻子,我绝不会交出去!”沈砚之的声音坚定有力,“王管家勾结仙卫,烧我房屋,伤我妻儿,这笔账我还没跟他算!”
王管家脸色大变:“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沈砚之的目光扫过众村民,“前几日仙卫下凡,大家都看见了。他们滥杀无辜,烧毁房屋,这就是你们要巴结的神仙!”
村民们沉默了,他们确实看到了那天的火光和异象,只是不敢质疑神仙罢了。
灵汐走到沈砚之身边,握住他的手:“我确实是神仙,但我从未害过人。王管家勾结仙卫,才是真正的恶人。”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威严。村民们看着她手腕上的血色印记,又看了看沈砚之手腕上一模一样的印记,眼中的敌意渐渐变成了疑惑。
就在这时,天空忽然暗了下来。一道金光从天而降,落在王管家身边,化作一个银甲仙卫。“王管家,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王管家喜出望外:“仙使大人,这妖女就在这里!”
仙卫的目光落在灵汐身上,眼中闪过一丝忌惮:“灵汐仙子,你竟敢与凡人结下血契,真是胆大包天!”
“血契乃天定,轮不到你来置喙!”灵汐周身泛起淡淡的光晕,“上次放过你,没想到你还敢再来!”
仙卫冷笑一声:“这次我带了天帝的圣旨,看你如何反抗!”他展开一卷金色的圣旨,上面的字迹散发着刺眼的光芒。
沈砚之挡在灵汐身前,握紧了手中的砍柴刀:“有我在,谁也别想伤害她!”
灵汐看着他坚定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知道,无论前路有多少艰难险阻,只要有他在身边,她就什么都不怕。
仙卫看着他们紧握的双手,眼中闪过一丝嫉妒和愤怒:“不知死活!”他挥手发出一道金光,直刺沈砚之的心脏。
灵汐和沈砚之同时抬手,手腕上的血色印记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将金光挡了回去。仙卫被震得连连后退,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这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灵汐的声音带着自信,“仙凡之恋,并非天规不容。”
她和沈砚之相视一笑,握紧彼此的手,共同面对眼前的挑战。阳光穿透云层,照亮了他们紧握的双手和手腕上闪耀的血色印记,仿佛在宣告着一个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