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师尊，是这三界六道公认的至强者，天道化身，万法之源。他站在云巅之上，弹指间可令星辰陨落，呼吸间能使沧海桑田。人人都说，他无所不能。但只有我知道，他有一个毕生追求却无法实现的目标——那就是安详地、彻底地、不留一丝痕迹地死去。而我，作为他座下最平平无奇、灵根最差的关门弟子，存在的唯一意义，似乎就是一次又一次地，把他从死亡的边缘给捞回来。这真不是我故意的。

我加入师门的第一百年，师尊第一百零八次寻死。

这一次，他选择的地点是九幽魔渊。

那地方，仙神皆惧，据说便是大罗金仙掉下去，也得被渊底的混沌魔气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师尊选了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换了身雪白的衣袍，连头发都梳得一丝不苟。他站在悬崖边，衣袂飘飘，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安详与期待。

他对我，也是对他唯一的送行者说：“阿九，为师去后，你便自由了。”

我当时正蹲在地上，吭哧吭哧地用我那把钝刀砍着一根万年血藤。这是师兄们交给我的任务，说要用这藤蔓编个结实的绳索，好去捆那头不听话的镇山神兽。

我头也没抬，眼泪汪汪地回道：“师尊，这藤太硬了，阿九砍不动。”

师尊那准备往下跳的优雅姿态僵了一下。

他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三界第一强者不该有的疲惫与无奈：“痴儿，为师都要死了，你还在意一根藤做什么？”

“可……可是大师兄说，今天捆不完神兽，晚饭就要扣我鸡腿。”我委屈极了。

在昆仑之巅，什么山珍海味我都不稀罕，就稀罕膳食堂王大爷卤的酱香鸡腿。

师尊沉默了。

我能感觉到他周身那股决绝赴死的气息，正在一点点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熟悉的、想打人又得憋着的无力感。

他飘到我身边，伸出那只能颠倒乾坤的手，对着万年血藤轻轻一点。

“咔嚓。”

坚不可摧的血藤应声而断。

我欢呼一声，抱起藤蔓就要跑：“谢谢师尊！师尊您先忙，我去交任务了！鸡腿等我！”

刚跑出两步，身后传来衣袂破空的声音。

我下意识回头，正看见师尊的身影如一片羽毛般，决绝地坠向那深不见底的魔渊。

那一瞬间，他脸上的表情，是一种终于得偿所愿的解脱。

我脑子“嗡”的一声，什么鸡腿，什么任务，全都忘了。

师尊要跳崖！

来不及多想，我用尽全身力气，将怀里那根又粗又长的万年血藤猛地甩了出去。

我也不知道我哪来的力气，那血藤就像一条有了生命的红色巨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嗖”地一下飞了出去，精准地缠住了师尊的脚踝。

然后，我抱着藤蔓的另一头，死死地往后一拽！

正在急速下坠的师尊，身形猛地一顿，随即被一股巨力倒着拽了上来，最后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啪叽”一下摔在我面前。

雪白的衣袍，沾上了尘土。

一丝不苟的发髻，也歪了。

整个九幽魔渊边缘，死一般的寂静。

师尊趴在地上，半天没动静。

我吓坏了，扑过去摇晃他：“师尊！师尊您没事吧？您怎么这么想不开啊！”

他缓缓地抬起头，那双看透了万古星辰的眼眸里，此刻没有淡然，没有威严，只有一片空洞的茫然和……深深的绝望。

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许久，才用一种比魔渊寒风还要凄凉的声音说：“阿九……你为何总是在这种时候，出现得如此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