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通这一次的透明直播的成功，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

在“微光”周围激起了远超预期的涟漪。“老蔡记”不仅洗清了污名，

生意更是火爆到需要提前三天预约。那位站出来说话的餐饮协会退休老师傅，

成了“微光”的荣誉顾问，主动帮他们引荐了几家真正有底蕴、面临困境的老字号。

本地媒体跟进报道，标题多是“新媒体助力老手艺，年轻团队用真诚破谣言”。

“微光工作室”这个名字，第一次脱离了陈默的个人账号，

以一种专业、靠谱、有社会责任感的小团队形象，进入了本地商家和部分观众的视野。

随之而来的，是雪片般的合作邀约。不再仅仅是街边苦苦挣扎的小店，

一些本地小有名气的品牌、甚至刚起步试图打造“新国潮”概念的产品，都递来了橄榄枝。

彭鹏的微信第一次被加爆，每天接电话接到嗓音沙哑。阿杰的剪辑档期排到了两个月后。

陈默作为内容核心和对外名片，不得不参加更多的线下交流、小型沙龙，

甚至本地的创业分享会。出租屋显然已经无法容纳膨胀的团队和业务。在彭鹏的极力主张下，

他们用“老蔡记”项目后陆续攒下的钱，加上新接的两个预付费用较高的商业项目款，

在靠近创意园区的一栋旧写字楼里，租下了一个六十平米左右的小开间。虽然地段不算顶好，

装修也简单，但总算有了正式的办公地址，挂了“微光文化传媒工作室”的铜牌。

买了二手的办公桌椅，添置了阿杰梦寐以求的专业调色显示器和高配剪辑电脑，

还隔了一个小小的会议室兼杂物间。搬进去那天，三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办公室中央，

看着窗外不那么繁华的街景，都有点恍惚。大半年前，他们还一个在送外卖，

一个在影楼修图，一个被裁员待业。如今，竟也有了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

“咱们这算……创业成功第一步？”彭鹏搓着手，兴奋地环顾四周。“路还长。

”阿杰推了推眼镜，语气保守，但眼里的光骗不了人。他走到自己的新工作站前，

小心地摸了摸那台显示器的边缘。陈默没说话，心里沉甸甸的。兴奋有，

但更多的是一种骤然增加的责任感。

房租、水电、设备折旧、未来的工资……每一项都是实实在在的压力。

以前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赚一点是一点，亏了也就亏点时间。现在有了这个“壳”，

就像蜗牛背上了房子，不能再随意停下或转向了。“得尽快让业务稳定下来，形成流水。

”陈默开口，“鹏哥，合作筛选要更严格。那些只想快速炒作、产品不过关的，一律不接。

我们靠‘真实’起来的，不能自己把招牌砸了。”“明白！”彭鹏点头，“不过陈默，

有些品牌给的预算确实不错，要求也不过分，就是希望风格更……嗯，更‘网感’一点，

更抓眼球。咱们是不是可以适当调整？总拍那种沉静的纪录片风格，

商业变现效率还是低了点。”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发展方向上出现细微的分歧。

陈默坚持内容调性不能变，彭鹏则认为生存和扩张需要灵活性。阿杰通常不参与这种争论，

只埋头技术。最终，陈默勉强同意，在保证内容真实、不虚假宣传的前提下，

可以尝试为不同的商业合作方定制更贴合品牌调性的表达形式，

但核心的“人文关怀”视角和纪实基底不能丢。业务似乎走上了快车道。

他们接了一个本地非遗手艺“竹编”的推广项目，与区文化馆合作，

做得既有格调又有传播度；又帮一个主打“妈妈味道”的预制菜新品牌，

策划了一系列“寻找城市里的家味道”短视频，市场反响热烈。工作室账面上的资金，

终于从艰难的“流入流出平衡”，开始有了缓慢但稳定的结余。

他们甚至招聘了第一个全职员工：一个刚毕业、对短视频充满热情的女孩小雨，

负责日常的账号运营、客服和部分文案。办公室多了些人气。

陈默的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依然保持着凌晨起床看素材、深夜复盘数据的习惯，

但送外卖的电动车已经闲置在出租屋的角落，覆上了一层薄灰。

他换下了常年不变的外卖服或廉价T恤，穿着彭鹏拉着去买的、几套简约但得体的休闲装，

用于对外洽谈。收入不再仅仅依赖平台派单和微薄的视频流量分成，

工作室的收入分成让他银行卡里的数字，第一次突破了六位数。他给母亲换了台新手机，

打了笔钱让她把家里老房子漏雨的屋顶修一修。母亲在电话那头絮絮叨叨，

又是高兴又是担心，反复叮嘱他别太累，要脚踏实地。“我知道，妈。

”陈默听着母亲的声音，心里踏实又酸楚。他知道自己脚下的路，看似宽阔了，

实则每一步都踩在未知的冰层上。变化也悄然发生在与苏晴之间。

陈默依然会在深夜去便利店，但频率降低了。有时是加班太晚，有时是应酬归来。

苏晴依然是那个安静的样子，见到他，会问一句“今天这么晚”，

然后递给他一瓶常温的矿泉水（她知道他胃不好，不喜冰饮）。

交流似乎还是那些简单的日常，但有些东西在沉淀。

陈默会把工作室遇到的一些有趣的、或者烦恼的事说给她听，不是寻求建议，更像是分享。

苏晴会听着，偶尔发表一两点看法，总是很精准。她自考最后一门也顺利通过了，

正在准备申请学位。陈默提出庆祝，她只是摇摇头，说等学位证书下来再说。

他们之间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亲近，像两条缓慢靠近的溪流，

但因为各自背负的重量（陈默的事业压力，苏晴的家庭负担和自身规划），

谁都没有轻易去触碰那道名为“爱情”的闸门。但陈默知道，苏晴的存在，对他而言，

早已不是便利店一盏温暖的灯那么简单。她是现实世界里，

一处可以让他暂时卸下铠甲、呼吸真实空气的港湾。

转折点发生在一个看似普通的商业合作上。

一家主打“新中式茶饮”的本地品牌“茶言观色”，找到了“微光”。

品牌创始人是一位海归的年轻女性，想法新潮，预算充足，

希望“微光”能为他们打造一个全新的品牌形象短片系列，

突出“传统茶文化与现代城市生活的融合”。项目很大，预算几乎是他们之前项目的总和。

彭鹏非常心动，认为这是工作室升级、打响知名度的绝佳机会。陈默看了提案，

觉得创意本身不错，但隐约感觉品牌方想要的“格调”和“故事”，有些浮于表面，

对真正的茶文化内涵挖掘不深。然而，面对高昂的预算和彭鹏的极力推动，

加上对方创始人亲自出面，谈吐得体，诚意满满，陈默最终点了头。项目启动了。

前期的策划沟通很顺利，品牌方给了很大的创作自由度。

陈默和阿杰特意跑了一趟邻近的茶山，拍摄茶叶从采摘到初制的过程，采访了老茶农，

素材拍得震撼而优美。然而，进入具体的短片脚本和风格定调阶段时，分歧出现了。品牌方，

尤其是那位女创始人，更希望片子呈现一种“高级感”、“都市感”，

要时尚模特在精致的现代空间里摆拍，穿插快速剪辑的茶山空镜，

强调“视觉冲击”和“品牌态度”。而陈默和阿杰做的方案，则更侧重“人的故事”，

想以一个年轻的制茶师或一个在都市中寻找内心宁静的茶客为主线，串起茶的前世今生，

节奏更舒缓，情感更内敛。沟通会开了好几次，双方僵持不下。

品牌方认为“微光”的方案“不够潮，

传播力可能不足”；陈默则认为对方的思路“流于形式，缺乏打动人心的内核”。

彭鹏夹在中间，焦头烂额，既不想得罪金主，又明白陈默的坚持有道理。最后一次沟通会，

气氛有些僵。女创始人妆容精致，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陈总，

我理解你们想做有深度的内容，但我们需要的是市场效果，

是能快速让消费者记住并产生购买欲的广告片，不是文艺纪录片。我们的钱，

不是用来拍个人情怀的。”陈默握紧了手中的笔，沉声回应：“李总，

我们理解您的商业诉求。但‘微光’之所以能走到今天，

恰恰是因为我们没把自己当成纯粹的广告**方。我们认为，

真正能持久打动人、进而促成消费的，是情感连接和文化认同，而不是单纯的视觉**。

”“情感连接？”女创始人笑了笑，带了点讽刺，“陈总，你们工作室最近是出了点名，

但别忘了，你们服务的终究是甲方。甲方要为市场结果负责。如果你们坚持己见，

我们可能需要重新评估这次合作了。”话语里的威胁意味很明显。

彭鹏在桌子底下使劲踢陈默的脚，打圆场道：“李总息怒，陈默不是那个意思。我们再调整，

一定找到双方都满意的方案！”散会后，彭鹏把陈默拉到消防通道，压着怒火：“陈默！

我的祖宗！你知道这个单子黄了意味着什么吗？不止是损失这笔钱！

传出去就是‘微光’耍大牌，不配合甲方，以后谁还敢找我们？我们刚换的办公室，

刚买的设备，小雨的工资，哪样不要钱？”陈默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疲惫感排山倒海般袭来。

“鹏哥，我知道钱重要。但如果我们这次妥协了，做了个我们自己都看不下去的东西，

那‘微光’还是‘微光’吗？我们跟那些只管拍片收钱的公司，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是人家活得好好的，我们可能明天就倒闭！”彭鹏急得眼睛发红，

“你不能总是理想主义！公司要生存！”“如果生存的代价是丢掉我们最核心的东西，

那这样的生存有意义吗？”陈默反问，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激烈，

“你忘了我们为什么叫‘微光’？不就是想发出一点不一样的光吗？

如果连我们自己都先把这光掐灭了，那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两人在昏暗的通道里对峙着，

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这是他们搭档以来，爆发的第一次正面冲突。最终，

彭鹏狠狠踹了一脚防火门，摔下一句“你自己想清楚！”，转身走了。

陈默一个人留在通道里，巨大的孤独感和自我怀疑几乎要将他淹没。难道真的是自己太固执，

太不切实际了吗？彭鹏的话虽然刺耳，但句句是现实。工作室不是他一个人的，

他需要对团队负责。那天晚上，他又去了便利店。苏晴看出他情绪异常低落，

破例提前热了两份关东煮，陪他在窗边坐下。陈默把白天的冲突和内心的挣扎，

断断续续说了出来。他从未如此直接地在她面前展露自己的脆弱和迷茫。苏晴静静地听完，

用竹签慢慢拨弄着杯子里的萝卜块，过了一会儿才说：“我记得你以前说过，

拍视频是为了记录真实，为了那口气。”“是。”“那现在这口气，是什么？

”苏晴抬起眼看他，“是不向甲方低头的傲气，还是坚持做自己认为对的内容的那口心气？

”陈默愣住了。“如果是前者，可能确实需要权衡。如果是后者……”苏晴停顿了一下，

“你其实知道该怎么做。只是怕选了后者，会让大家跟着你一起承担风险，

会对不起鹏哥和阿杰他们的信任和付出。”她总是能一针见血，刺破他所有自我防御的伪装。

'“我该怎么办？”陈默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不知道。”苏晴摇摇头，语气坦然，

“这是你的路，你的选择。但不管你选哪条，都会有代价，也都会有收获。重要的是，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