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别信他们,我才是你儿子。”
每一个笔画,都透着一种仓促、挣扎,甚至带着点幼稚的歪斜,可组合在一起,却散发出令人窒息的诡异。
“他们”?“他们”是谁?小远和……林晚?
“我才是你儿子”?那每天睡在儿童房里的那个孩子,是谁?
一股比昨晚更甚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我踉跄着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支撑住发软的双腿。冷汗瞬间浸湿了睡衣,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我死死盯着那行字,大脑一片空白,过了好几秒,才重新开始运转,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混乱。
这不可能!是恶作剧?可小远才三岁,他怎么可能写出这样的字?就算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那种冰冷的眼神,悬空的剃须刀,又怎么解释?
如果不是小远,那会是谁?这个家里,还有第四者?一个能隐形,能操控物体,还能在面粉上写字的……东西?
它说它才是我儿子?
荒谬!疯狂!
我猛地冲过去,像疯了一样用脚胡乱抹掉那行字和周围的痕迹,仿佛这样就能抹掉这个可怕的事实。面粉被踢得到处都是,在清晨的空气中扬起一片白色的尘雾,呛得我连连咳嗽。
“爸爸?”儿童房的门被推开一条缝,小远睡眼惺忪地探出脑袋,揉着眼睛,“你在干什么呀?好多灰灰……”
他的声音软糯,表情是全然的无辜和困惑,和昨天那个冰冷说出诅咒话语的孩子判若两人。
我僵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看着小远,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恐惧、怀疑、愤怒、还有一丝残存的本能父爱,在我心里疯狂撕扯。
他现在这个样子,是装的吗?
那个“墙角爸爸”和那个写下**(虽然是面粉)的“东西”,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他?或者,他根本就不是小远?
“爸爸,你脸色好白,你不舒服吗?”小远歪着头,关切地问。他光着脚丫,踩过被我弄花的面粉地,留下几个小小的脚印,走向我。
看着他走近,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绷紧了身体。
小远的脚步停住了,他看着我,黑亮的眼睛里迅速蒙上一层水汽,小嘴一瘪,委屈极了:“爸爸……你怕小远吗?”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这是我最熟悉的,儿子受了委屈时的表情。从小到大,每次他这样,我都会心疼地把他抱在怀里。
可是现在……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慌,陈默,你不能慌。无论面对的是什么,你必须弄清楚真相!为了林晚,也为了……我可能已经不认识了的儿子。
“没、没有。”我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沙哑,“爸爸不小心把面粉弄洒了。小远乖,先去穿鞋,地上凉。”
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走过去,尽量自然地牵起他的手,把他带回儿童房。他的小手温热柔软,和往常一样。可我却觉得,自己握着的,可能是一条冰冷的毒蛇。
安顿好小远,我以最快的速度清理了客厅的面粉痕迹,仿佛这样就能暂时掩盖那骇人的一幕。但我知道,有些东西,一旦出现,就再也无法当作没发生过。
我把小远送到了幼儿园。看着他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园门口,我立刻掏出手机,做了两件事。
第一,打给我最好的朋友,也是市刑警队的刑警,王斌。我没提墙角写字和“另一个爸爸”的事,这太惊世骇俗,我怕他以为我疯了。我只说感觉最近小远有点不对劲,老是说些奇怪的话,担心是林晚去世对他打击太大,想约他介绍的、信得过的儿童心理医生看看。王斌很爽快地答应了,说尽快安排。
第二,我联系了一家本地口碑不错的**。我给了他一个名字:张承。林晚的那个初恋。我要求调查张承在过去一年,尤其是林晚车祸前后的行踪、经济状况、以及现在可能的落脚点。我知道这希望渺茫,警方当年都没找到他,但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做完这些,**在驾驶座上,疲惫地闭上眼。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那个面粉上的句子,像魔咒一样在我脑海里盘旋。
“别信他们,我才是你儿子。”
如果……如果写下这行字的,才是真正的小远……那现在这个和我生活在一起的,是什么?
一个占据了我儿子身体的……怪物?
而教唆他、甚至可能害死林晚的,是张承?还是连同林晚也……
我不敢再想下去。
下午接小远回家时,我格外留意他的一举一动。他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叽叽喳喳地说着幼儿园发生的趣事,哪个小朋友抢了他的玩具,老师今天表扬了他。
直到我们路过小区花园,一只流浪猫从草丛里钻出来。小远平时很喜欢小猫小狗,总会央求我带吃的下来喂它们。
但今天,他看着那只亲昵地蹭着他裤脚的橘猫,眼神里闪过一丝我从未见过的……厌恶和冰冷。
他抬起脚,似乎想踢过去,但余光瞥见我正看着他,动作僵在半空,然后迅速放下,换上一副甜甜的笑容:“爸爸,小猫好可爱,我们明天带火腿肠来喂它好不好?”
我的后背,瞬间又被冷汗浸湿了。
他在演。他一直在演。
晚上,我哄小远睡觉。他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就在我以为他睡着了,准备悄悄离开时,他忽然含糊地呓语了一句。
声音很轻,但我听清了。
他说:“墙角爸爸……快了……就快了……”
我的动作彻底僵住,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就快了?什么快了?是我死期快到了?还是他们“新家”的快到了?
我轻轻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上。绝望和愤怒像藤蔓一样缠绕住我,越收越紧。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
我走进书房,翻出林晚的遗物——一个她生前常用的旧笔记本。我希望能从中找到一丝线索,关于张承,关于那场车祸,或者关于任何可能解释眼下这诡异状况的蛛丝马迹。
笔记本里大多是些生活随笔、购物清单,偶尔有几篇心情记录,也多是关于我和小远的温馨片段。直到我翻到笔记本最后几页,夹着一张对折的、有些发黄的纸。
打开一看,像是一幅幼稚的涂鸦。用黑色蜡笔画的,线条歪歪扭扭。画面上是一个小人躺在地上,身边是一些凌乱的线条,像是代表车轮痕迹。旁边站着另一个高一点的小人,手里拿着一个……像遥控器的东西?
更让我心惊的是,图画下方,有一行更稚嫩的、用铅笔写下的字,笔画重叠,几乎难以辨认,但我还是勉强认了出来:
“张叔叔……车车……砰!妈妈……不动了……”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
这幅画,这行字……是小远画的?他看到了?他看到了车祸现场?他看到张承在场?
林晚的车祸,根本不是意外!是张承干的!而小远,可能是唯一的目击证人!
所以,现在的“小远”被某种东西控制,或者……替换了?是为了灭口?还是为了别的目的?
而那面粉上的警告……
就在这时,客厅的方向,突然传来“啪嗒”一声轻响。
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我浑身一激灵,轻轻放下笔记本,抄起书桌上的一把沉重的黄铜镇纸,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走到书房门边,拉开一条门缝,向外望去。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落地灯。光线勉强照亮沙发区域,那个角落依旧陷在浓重的黑暗里。
什么都没有。
是我太紧张,听错了?
我正要松口气,视线无意间扫过电视柜旁边摆放的家庭照片相框。
最中间那张,是我和林晚婚礼当天,抱着刚满一岁的小远拍的全家福。
照片里,林晚笑靥如花,我一脸幸福,小远在中间咿呀学语。
而此刻,在那光滑的相框玻璃表面上,正对着那个阴暗墙角的方向,缓缓地、清晰地,浮现出了两个湿漉漉的、小小的手指印。
像是刚刚有一个看不见的孩子,踮着脚,在那里停留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