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笙接过球童递来的手套,慢条斯理地调整着扣带。
她当然知道萧伯年此刻的邀请意味着什么。
那看似随和的语气里藏着锋利的试探,四周投来的目光中有担忧,有好奇,更多的是等着看她如何收场的玩味。
“萧伯伯想怎么玩?”
她抬头时,眉眼间恰到好处地保留着对长辈的尊敬。
远处,霍沉舟眸色深了几分,几乎能预见她接下来的狼狈:
要么在萧伯年的认真对待下迅速溃败,露出马脚。
要么侥幸撑过几杆,却因彻底得罪萧家而自断臂膀。
他看着她平静地接过手套、调整扣带,那副仿佛成竹在胸的模样。
只让他觉得可笑——无知者无畏。
陆长笙柔声道:“我技术生疏,还请萧伯伯手下留情。”
萧伯年朗声大笑,眼底却毫无笑意:“就打三洞,让十杆。”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叔伯都微微变色。
让十杆在业余玩家里几乎是羞辱性的差距,萧伯年这是铁了心要给她个教训。
“好。”
陆长笙仿佛没听出弦外之音,转身走向发球区。
第一洞,萧伯年开球稳健,落在球道中央。
轮到陆长笙时,她选择了保守打法,球落在离果岭尚有一段距离的长草区。
“年轻人,还是要求稳啊。”
萧伯年满意地点头,语气里带着长辈式的说教。
第二洞,陆长笙的推杆力度稍弱,球停在洞杯半尺外。
她轻轻摇头,露出恰到好处的懊恼。萧伯年轻松推进,领先优势扩大。
他拍了拍陆长笙的肩:“打球如做人,光有锐气不够,还得有耐心。”
几位叔伯交换着眼神,气氛似乎缓和下来。
看来刚才那一杆果然只是运气,现在这才是陆家千金该有的水平。
只有霍沉舟注意到,陆长笙握杆的姿势始终没有任何变形。
每一杆的失误都精准地控制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第三洞,萧伯年开球失误,落入沙坑。他脸色微沉,但仍保持着风度:
“年纪大了,手感不如你们年轻人。”
一局终了。
萧伯年宝刀未老,最后一杆漂亮推球进洞,赢得满场喝彩。
轮到陆长笙时,几位叔伯还在打圆场:
“长笙随便打打就好,你萧伯伯不会跟小辈计较的。”
“是啊,刚才那球已经很不错了……”
陆长笙对周围的劝慰充耳不闻。
她站在发球台上,风拂起额前的碎发。
这是最后一个洞,也是唯一的机会。
她微微屈膝,目光掠过远处的旗杆,然后做了一个让所有人意外的决定
——没有选择稳妥的球道进攻,而是直接瞄准了水障碍后的果岭。
“她疯了?”
萧景行差点跳起来,“那个角度过水,职业选手都只有三成把握!”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陆长笙握杆、瞄准、挥杆——动作行云流水。
白色小球高高飞起,在水面上空划出惊心动魄的抛物线,最终轻轻落在果岭边缘,缓缓滚向旗杆。
“好球!”不知谁脱口而出。
这一杆,不仅距离更远,落点更是精准得令人咋舌,完胜萧伯年方才那一球。
满场死寂。
“我的天!这是……直接一杆进洞?”有人失声打破沉默,语气里全是难以置信。
“这距离至少两百码吧?萧老刚才那杆不过是短推,这难度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可不是吗?这种球技别说小辈了,就是专业选手也未必能稳进,陆长笙这是藏得有多深?”
“之前还以为她就是个只会摆架子的大**,原来真有两把刷子!”
议论声里满是震惊与佩服。
方才还想劝她放水的叔伯们也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萧伯年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现在必须也冒险攻上果岭,否则就要输掉这一洞。
然而当他挥杆时,手却不自觉地抖了一下——球落入水中。
萧伯年脸色铁青,球杆哐当一声摔在草地上,转身就走。
远处顿时又炸开了锅:“她疯了吧?当着这么多人打萧老的脸?”
“为了吸引霍哥注意,真是豁出去了。”
“这下玩脱了,萧家以后还能给她好脸色?”
“我就说嘛,这种娇纵大**,除了会惹事还会什么……”
霍沉舟眼底最后一丝兴味散去,只剩下厌烦。
他厌烦的,正是这种看不清局势、只会凭本能冲动行事的愚蠢。
这与他心目中合格的霍太太应有的沉稳、识大体相去甚远。
他早该料到。
陆长笙还是那个陆长笙,被陆家二房娇纵惯了,受不得半点轻视,有点小聪明便迫不及待地要炫耀,全然不顾后果。
她以为在球场上争强好胜,压下萧伯年的风头,就能证明什么?
在他眼里,这不过是更高级一点的蠢。
她根本不明白,这个圈子的运行规则,从来不是靠一时输赢。
她今天看似赢了球,实则输掉了未来在澳门商圈立足的可能。
萧伯年那样的人物,岂是她一个晚辈能当众折辱的?
她此举,无异于自断臂膀,将潜在的盟友推开。
这场联姻于他,本就是利益交换。
他不需要一个只会惹是生非、给他增添麻烦的妻子。
她安分守己,扮演好霍太太的角色,便是她最大的价值。
如今看来,连这点她都做不到。
他起身,漠然离开。
与其在这里看她如何把自己作死,不如去处理些真正有价值的事情。
然而,陆长笙看着萧伯年怒气冲冲的背影,却轻轻弯起了唇角。
手机震动,助理发来讯息:
「Boss,长风娱乐注资协议已签,萧伯年先生资金到位。」
她收起手机,眼底闪过一丝冷然的讥诮。
她又看向霍沉舟漠然离去的背影,眼底的讥诮更深。
为什么男人总自以为是地认为,他们是女人的天?
仿佛女人生来就该是藤蔓,必须依附他们这棵大树才能生存。
仿佛女人所有的行为,都必须在他们制定的规则框架内,讨得他们的欢心和认可,才算正确、才算有价值。
霍沉舟认定她冲动愚蠢,自断臂膀。
他以为他看透了全局,用他那套衡量利益得失的标尺,轻易给她判了死局。
真是可笑。
他们永远无法理解,一个女人可以拥有怎样独立的意志和深远的谋略。
他们习惯于俯视,习惯于将女人的锋芒视为不懂事的挑衅,将女人的智慧看作小聪明。
她偏不!
她偏不做那攀附的藤蔓,偏不遵从他们那套将女性物化、矮化的规则!
她要做的,是能与参天巨木并肩甚至超越的另一种存在。
要制定的,是属于她陆长笙的规则!
霍沉舟以为她困于他眼中的死局,殊不知,她早已跳脱出他们那套狭隘的棋盘。
他以为她在意陆家的生意与颜面,试图用联姻维系陆家的荣光?
大错特错。
这具身体里住着的,是陆延悠的灵魂——那个被父亲陆世堃辜负、眼睁睁看着母亲章婉清含恨而终的陆家真正血脉!
那个亲眼见证兄长离奇殒命、自己魂魄飘零二十载的复仇之魂!
她根本不在乎陆世堃那建立在母亲家族血肉之上的所谓赌王帝国是兴是衰。
她回来,不是为了拯救,而是要亲手将这肮脏腐朽的王国搅得天翻地覆,让它从内部彻底崩塌,为母亲和兄长讨回血债!
霍沉舟以为的终点,不过是她布局的起点。
他斤斤计较的人脉得失、眼前利弊,在她长远的谋划中,不过是可弃可取的棋子。
今天这场戏,她既要钱,也要势,更要撕碎他们那套可笑的认知!
让所有人都看清楚——女人,不依附男人,不听从男人的规则,同样可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甚至,能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男人永远只会用他们那套陈腐的规则来衡量她、判定她的死局。
他们以为她在第一层,为一个虚名和一时意气而争斗。
殊不知,陆长笙早已站在了他们看不见的更高处。
她带来的那份详述容家湾地块与文娱产业联动前景的企划书,是她以青山投资名义递到萧伯年案头的幌子——
一个看似正经且符合他们商业逻辑的合作引子,用以吸引注意、铺垫接触。
而青山投资背后,真正需要资金闪电注入、以最快速度扫平障碍的,是她秘密创办的长风娱乐。
两份企划书,一明一暗,皆在她掌控。
今天的球局,从她选择那刁钻落点的第一杆开始,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表演。
她既要展现实力,让萧伯年看清她绝非可以随意拿捏、只需玩玩的小辈,而是有能力、有胆魄、能在生意场上与他平等对话,甚至让他感到威胁的合作者或对手;
同时,她也要让他,以及所有旁观者明白——女人不好惹!尤其漂亮的女人!
她们的美貌或许是一种武器,但绝不是她们唯一的资本,更不是男人可以轻视的理由。
她们的头脑和手段,远超想象。
正是如此,输给她之后,萧伯年急需一个台阶,一个能挽回颜面、同时又能发泄怒气的出口。
投资给陆长笙的竞争公司长风娱乐,正是一个完美的选择
——既能显示萧佬作为商业大佬的气度和眼光,投资了一个更有潜力的公司。
又能暗戳戳地表示对陆长笙这个不懂事晚辈的不满,资助她的对手,可谓一举两得。
他却不知,这正中陆长笙下怀。
他撒气扔出的资金,恰恰成了她事业起飞的燃料。
他以为掐断了她在明面上的合作可能,却不知暗中为她秘密布局的文娱帝国送去了关键弹药。
现在,台阶递完,戏落幕。
她要的,已稳稳握在手中。
萧景行第一个冲过来,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
“陆长笙,你可以啊!把我家老头气成这样,还一杆进洞?按规矩,这可是要给大家发红包的!”
陆长笙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淡淡瞥了他一眼,随手拿过搁在一旁的喜马拉雅鳄鱼皮包。
她拉开拉链,里面竟整整齐齐码着厚厚几叠红包,金额分明,显然是早有准备。
“发。”她红唇轻启,只有一个字。
她示意助理和球童帮忙,红包如同流水般精准地分发给在场每一位球童、侍者,甚至连远处候着的司机都有一份。
动作从容,姿态豪阔,没有半分迟疑。
“霍太太大气!”
“谢谢霍太太!”
惊叹和道谢声此起彼伏。
看着这井然有序的一幕。
几个原本在看热闹的富二代面面相觑,有人低声嘀咕:
“……她连红包都提前备好了?该不会……早就料到自己会赢?”
萧景行没看到预想中的窘迫,反而被这手笔噎了一下,有些不甘心地凑近,压低声音:
“喂,晚上云顶有个雪茄局,敢不敢来?你姑陆延宁也来。”
他语气带着挑衅,笃定她不敢应战。
陆长笙将空了的包合上,抬眸,眼神里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嘲弄:
“怎么,萧少是觉得白天丢了面子,晚上想找补回来?”
她红唇微勾,语气干脆,“行啊,地点发我。”
她怎么会看不出萧景行那点幼稚的把戏?
无非是想在晚上的场合让她难堪。
他刻意提起陆延宁——陆家三房那个才女。
陆延悠的母亲章婉清当年病重时,三房那位护工出身的姨太艾雅君顺利上位。
陆长笙目光清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却应得干脆:
“好啊。”
她正该去见见这位三房同父异母的妹妹。
思绪微转,便勾勒出陆家如今盘根错节的局面:父亲陆世堃,当年不过一穷二白的叠码仔,靠着母亲
——澳门显赫章家的独女,带着葡京赌场的部分股份下嫁,才得以起家,成就后来的赌王之名。
可男人发达后,处心积虑的二房**便登堂入室,手段了得,逼得母亲郁结于心。
母亲病榻缠绵,护工艾雅君每日温汤喂药、彻夜守着,细心熨帖。
母亲看在眼里,主动提出纳她为三房,既报这份照料,也想借她制衡二太的嚣张气焰。
如今,母亲与长兄早已逝去,二房气焰嚣张,她势单力薄。
确实,该去见见三房的人了。
这潭浑水,是时候,亲自下去搅一搅了。
陆长笙回到半山别墅时,暮色已沉。她踏进卧室,边走边解衣服。
珍珠耳坠落在羊毛地毯上,没发出半点声响;外套、内搭、小黑裙。
一件件沿着通往浴室的路散落。
灯光勾勒出她背脊流畅的沟壑,腰窝深陷,臀线饱满,一双腿骨肉庭匀修长好看。
卧室中央,那座堪称巨大的双人浴缸早已备好了水,热气氤氲。
旁边整面的落地窗外,是香江璀璨的夜景。
霍沉舟这人,表面克己复礼,骨子里的讲究倒是从不错过任何享受。
她沉入热水,疲惫随着蒸腾的热气丝丝缕缕消散。
直到水微凉,她才起身,水珠顺着光滑的肌肤滚落。
她站在衣帽间那排高定礼服前,指尖划过,最终停在一抹正红上
——一条丝绒质地的长裙,前面看来保守乃至端庄,背后的设计却大胆至极。
深V直至腰际,将整片光洁的背脊毫无保留地袒露。
她拎起裙子比了比,想唤楼下的吴婶上来帮忙系一下内侧的暗扣。
刚张口,一只手从侧后方伸了过来,精准地捏住了那枚小小的暗扣。
微凉的指尖不经意擦过她脊背的皮肤,激起一阵细小的战栗。
陆长笙猛地一僵,心脏骤缩。随即,慵懒含笑的嗓音从头顶压下:
“求我啊,”
霍沉舟贴得极近,温热呼吸拂过她耳后,“求我,就帮你。”
陆长笙偏头,对上他低垂的视线。
他眼底带着点戏谑,像逗弄掌心里逃不掉的雀。
“霍沉舟,”她压着脾气,“松手。”
“不松。”
他理直气壮,手指甚至恶意地在她背沟上轻轻划了一下。
“穿成这样去赴萧景行的局?陆长笙,你钓人的本事实在不怎么高明。”
“比不上霍先生,”
她反唇相讥,“一边摆出厌烦姿态离场,一边又躲在更衣室搞突袭。怎么,白天戏没看够?”
他低笑,胸腔震动,贴近她后背:
“白天的戏没意思,赢个老头子有什么看头。”
他手下微微用力,将暗**好,指节却流连在她**的背脊上,缓慢地、带着磨人意味地上下摩挲。
“我比较期待……”
他声音压得更低,唇几乎贴上她颈侧,“你接下来,怎么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