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声音我听不清，但苏薇那刻意放大的、带着哭腔和依赖的啜泣声，断断续续地钻进我的耳朵。像无数根细密的针，扎在早已麻木的心口。

沈聿一边低声安抚，一边快步走向门口，连鞋都顾不上换。经过我身边时，他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只留下一个冷硬的背影和一句没有任何温度的、被风吹散的尾音：

“老实待着，等我回来再跟你算账！”

砰！

沉重的门被甩上，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喧嚣，也彻底隔绝了他。

我站在原地，玄关顶灯惨白的光线打在我身上，在地板上拉出一道孤零零的影子。胃部的绞痛因为情绪剧烈起伏而变本加厉，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里面狠狠搅动。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我慢慢蹲下身，蜷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额头抵着膝盖，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绝望。

算账？

呵，沈聿，你永远都有更重要的人需要立刻、马上去“拯救”。而我，永远排在“待处理事项”的最末端，或者，根本就不在清单上。

第二天，我顶着宿醉般的头痛和持续作乱的胃痛下楼时，意外地发现沈聿竟然在餐厅。他坐在长餐桌的主位，面前摆着一杯几乎没动的黑咖啡，手里拿着一份财经报纸，眉头微蹙，似乎被什么难题困扰着。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抬起头。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却暖不化他眼底的疏离和审视。他放下报纸，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我明显憔悴的脸上扫了一圈，尤其是在我眼下那浓重的青黑上停留了几秒。

“醒了？”他的声音没什么温度，“周助理一会儿过来。”

我沉默地拉开离他最远的椅子坐下，拿起一片吐司，食不知味地啃着。果然，没过多久，门铃响起。周助理带着公式化的微笑走进来，恭敬地递给我一张烫金的黑色卡片。

“林**，沈总吩咐，这张卡您先拿着用。”

我抬眼，看向主位上的男人。他端着咖啡杯，目光落在窗外，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随口一提。没有解释昨晚的暴怒，没有询问我的胃痛，也没有关心我为什么需要钱。只是一张卡，像打发一个不懂事、闹脾气的小辈。

“谢谢。”我伸手接过，指尖触碰到冰凉的卡片，像碰到一块寒冰。卡面冰冷的金属质感硌着掌心。

周助理完成任务，很快告辞离开。偌大的餐厅只剩下我和他。空气凝滞得让人窒息。

我捏着那张卡，像捏着一块烧红的烙铁。胃部又开始隐隐作祟。我放下几乎没动的吐司，深吸一口气，终于抬起头，迎上他看过来的目光。

“沈聿，其实……”

我刚开口，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试图告诉他我真正的计划——离开，彻底离开。可就在这时——

叮铃铃……

熟悉的手机**再次响起，像一道精准的魔咒，瞬间打断了我鼓起的勇气。

沈聿几乎是立刻拿起手机，看到屏幕的瞬间，他紧绷的侧脸线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柔和下来，嘴角甚至勾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

“薇薇，”他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怎么了？……想我了？……好，我处理完手头的事就过去陪你……”

他一边温声细语地讲着电话，一边起身，看都没再看我一眼，径直走向书房。餐厅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也将我那未出口的、关于“离开”的半句话，彻底关在了外面。

我坐在那里，手里还捏着那张冰冷的金卡。餐厅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咀嚼吐司的细微声响，和他隐约从书房门缝里泄露出的、压低的温柔笑语。

胃部的抽痛突然变得尖锐无比，像一把钝刀在里面反复切割。我看着那扇紧闭的书房门，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其实什么呢？

其实，我填的根本不是本市的音乐学院，而是远在千里之外、以严苛著称的维也纳国立音乐与表演艺术大学。

其实，我很快就要走了，带着我卖掉的父母遗产，带着我自己挣的学费，再也不回来了。

其实……小叔，等你发现我不见的时候，应该会很高兴吧？

这些话，终究没能说出口，也不必再说了。

我将那张金卡，和我已经准备好的那张存有全部“偿还”资金的银行卡，一起放在了客厅最显眼的茶几上。两张卡并排躺着，像两枚冰冷的勋章，记载着一段十年的供养关系，也昭示着我单方面宣布的终结。

倒计时软件上的数字，无声无息地跳动着：45天。

时间，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