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间简陋的杂役房里养了三天伤。

说是养伤，其实就是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每天喝两碗清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腿上的伤口**辣地疼，我只能自己偷偷用清水洗，再找些不知名的草药嚼碎了敷上。

我不敢找人看。一旦被人发现我的伤是伪造的，那场大火没要了我的命，欺君之罪也足够我死一百次。

好在，那管事太监以为我“伤”在根本，对我这个“可怜人”多了几分照拂，没人来打扰我。

这三天里，我拼命回忆着这具身体原主的记忆碎片，加上和其他小杂役的旁敲侧击，总算对这个世界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大乾王朝，皇帝赵构，年过六旬，生性多疑。后宫佳丽三千，却只有寥寥数个子嗣，且都懦弱无能。朝堂之上，外戚与权臣争斗不休。

而我，一个最低等的小太监，就像是这巨大棋盘上的一粒沙，风一吹就散了。

我唯一的优势，就是那场大火。所有人都以为我是个“不完整”的人，这在危机四伏的皇宫里，反倒成了一种保护色。

第四天，那个管事太监又来了。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看我能下地走路了，便招了招手：“跟我来，皇爷要见你。”

皇爷？

我心头一跳。那个传说中喜怒无常、杀人如麻的老皇帝？

我不敢多问，低着头，学着其他太监的样子，小碎步跟在他身后。一路上，我的心脏狂跳不止，手心里全是冷汗。

我们穿过一道道宫门，走过长长的红墙甬道，最终停在了一座气势恢宏的宫殿前。

“御书房”。

三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闪着冰冷的光。

管事太监让我跪在殿外，自己进去通报了。没多久，他便出来，对我使了个眼色：“进去吧，机灵点。”

我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太监服，躬着身子，膝行着进了大殿。

殿内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龙涎香，压得人喘不过气。我不敢抬头，只能看到地上铺着的金砖，和一双明黄色的龙靴。

“你就是李进忠？”

一个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奴才……奴才在。”我的声音抖得不像话。

“抬起头来。”

我战战兢兢地抬起头，飞快地瞥了一眼。龙椅上坐着一个身形枯瘦的老者，穿着一身常服，头发花白，但那双眼睛，却像鹰一样锐利，仿佛能看穿人心。

他就是大乾皇帝，赵构。

被他盯着，我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条毒蛇盯上的青蛙，浑身的血液都快凝固了。

“听说，净身房走水那天，你没跑？”皇帝淡淡地问。

“回皇爷，”我磕了个头，用事先想好的说辞回道，“奴才……奴才当时吓傻了，腿软得站不起来。后来想着，就算死，也得护着主子们的名册……”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却最是动人。一个被吓傻了的、忠心耿耿的小太监形象，跃然纸上。

皇帝的眼神似乎柔和了一丝，又或许是我的错觉。

“你倒是条忠心的狗。”他哼了一声，听不出是褒是贬，“身子……碍事吗？”

我心里一紧，知道这是在问我的“伤”。

“回皇爷，不碍事。能为皇爷效力，是奴才的福分。”我把头埋得更低了。

皇帝沉默了片刻。那沉默像一座山，压得我几乎要窒息。

“朕身边，不缺聪明人，也不缺有本事的人。”他缓缓开口，“朕缺的，是一双干净的眼睛，一双听话的耳朵。”

我屏住呼吸，不敢接话。

“皇后年轻，坤宁宫里人心浮动。朕想让你去伺候皇后。”

我猛地一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去伺K候皇后？那可是六宫之主，我一个刚入宫、还没根基的小太监，怎么会有这种天大的福分？

不对。

福分后面，往往跟着的是杀身之祸。

我的脑子飞速运转。皇帝多疑，皇后年轻貌美，出身将门萧家。虽然萧家如今没落了，但皇帝对她必然是既喜爱又忌惮。

让我去伺候皇后，名为伺候，实为……监视。

他看中的，正是我“无根无派”，经历过生死显得“忠诚”，以及他认为我“身体有缺”，不可能和皇后发生任何苟且。

我是一个完美的眼线人选。

想通了这一点，我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这是个要命的差事。做得好，我就是皇帝的刀；做得不好，我就是皇后的鬼。无论哪一种，下场都不会好。

可我有的选吗？

没有。

“奴才……奴才愚钝，怕伺候不好皇后娘娘。”我故意装出惶恐的样子。

“朕不要你伺候好她。”皇帝的声音冷了下去，“朕要你，看好她。她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看了什么书，甚至……笑了几次，哭了几次，你都要一五一十地报给朕。能做到吗？”

冰冷的杀意，瞬间笼罩了整个大殿。

我把额头重重地磕在金砖上，声音因为恐惧和“激动”而颤抖：“奴才……遵旨！奴才愿为皇爷的眼睛，为皇爷的耳朵，万死不辞！”

“很好。”皇帝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去吧。记住你的本分。”

我躬着身子，一步步退出御书房。直到走出大殿，被外面的阳光一照，我才发现，自己的里衣已经湿透了。

我抬头望向天空，一片湛蓝。

可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的世界，再无晴日。

我即将走进的，是这座皇宫里最华丽，也最危险的牢笼——坤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