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腻了，你滚吧。」长公主将一纸赦令扔在我脸上。我叩首谢恩，「谢殿下。」
她金枝玉叶，没想到我这个她亲手从死牢捞出来的影卫，走得如此干脆。后来，我隐于市井，
她却带着禁军踏破了我酒馆的门。「跟本宫回去！」她锦衣华服，眼眶却蓄满泪水。
我擦着酒杯，头也不抬。「殿下千金之躯，不是说，早就厌倦我这身贱骨头了吗？」
1长公主萧晚宁，今日心情不佳。只因她最爱的一盆墨兰，被新来的小宫女失手打碎。
她便迁怒于我。「阿尘，你这双眼睛总这么平静，是觉得本宫在无理取闹吗？」我跪在地上，
垂着头，不发一言。沉默，是我作为影卫的本分。她却被我的沉默彻底激怒。「本宫腻了。」
她从袖中抽出一卷文书，狠狠砸在我脸上。纸张的边缘划过我的脸颊，留下一道细微的刺痛。
「滚吧，别再让本宫看见你。」是赦免我影卫身份的赦令。我捡起那份文书，展开看了一眼，
确认无误。然后，我对着她，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响头。「谢殿下成全。」
我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她愣住了。她金尊玉贵的身体僵在原地，脸上满是错愕。
她大概以为我会像以往无数次她发脾气时一样，跪地求饶，求她不要赶我走。我没有。
我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不存在的灰尘，转身就走。公主府的一切，我来时孑然一身，
走时也未曾想带走分毫。身后，是她压抑着怒气，几乎变调的声音。「阿尘！你敢！」
我没有回头。走出公主府高大的朱门，刺眼的阳光让我眯起了眼。我呼吸着久违的自由空气，
心中却空荡荡的。三年前，是她将我从潮湿腥臭的死牢里捞出来。她说：「从今往后，
你就是本宫的刀。」她教我武功，予我新生，也将我当成一件最顺手的私有物，
一个没有感情的影子。高兴时赏我糕点，不悦时拿我撒气。而我，只需要听从，和沉默。
当晚，公主寝殿的灯，亮了一夜。侍女说，公主辗转反侧，总觉得殿内空荡荡的，
少了那道熟悉的影子。她第一次失眠了。她第一次感到后悔。但她拉不下那张金贵的脸。
她笃定，不出三日，我便会摇着尾巴回去求她。毕竟，离了她，我一个无名无姓的贱奴，
又能去哪呢？她不知道，我早就为自己铺好了后路。我用这些年她零星“赏赐”的银两，
在城南最热闹的街巷，盘下了一间小酒馆。我为自己取名，阿尘。从此，世上再无影卫阿七，
只有酒馆老板阿尘。公主派人来打探我的消息。派去的人回来禀报。「回殿下，阿七……不，
阿尘他，在城南开了家酒馆，生意……还不错。」「他过得很好，甚至比在公主府时，
更轻松，更爱笑了。」公主听完，面无表情地挥退了下人。下一刻，
寝殿里传来名贵瓷器碎裂的清脆声响。她不信，我竟敢真的不要她。2我的「尘非酒馆」
开张了。酒馆不大，但干净雅致。我还请了一位老板娘，红姐。她是个爽利通透的寡妇，
做得一手好菜，算账也是一把好手。她见我身手不凡，时常调侃我。「阿尘，你这双手，
可不像是只用来倒酒的。」我只是笑笑，不作解释。一个月后，酒馆生意步入正轨。
我享受着从未有过的平静。白日里招待南来北往的客人，听他们说着江湖趣事、朝堂秘闻。
晚上打烊后，温一壶酒，独坐窗边，看月上柳梢头。这便是我曾经在无数个暗夜里，
奢望过的生活。这天，酒馆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是公主府的管家，李伯。
他带着一箱金银珠宝，身后还跟着几个眼熟的侍卫。李伯脸上堆着笑，姿态却端得很高。
「阿尘，殿下念你往日有功，特命老奴送来赏赐。」他将箱子打开，满箱的珠光宝气，
几乎晃花了客人的眼。周围响起一片抽气声。所有人都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羡慕和嫉妒。
我擦拭着手中的酒杯，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无功不受禄。」我将那箱珠宝推了回去。
「请转告殿下，草民如今只是一介布衣，受不起殿下的厚爱。」李伯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压低声音，凑近我。「阿尘，别给脸不要脸。殿下这是给你台阶下，你顺着下来就是了。」
「你知道殿下的脾气，惹恼了她，你这小酒馆还想开下去？」我笑了。我给他倒了一杯酒，
推到他面前。「李伯，慢走，不送。」我的态度很明确。李伯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最终拂袖而去。他将我的话原封不动地带回了公主府。萧晚宁气得摔了她最爱的琉璃盏。
「好个阿尘！骨头硬了！」她怒斥道。「他以为他是谁？欲擒故纵的把戏，
也敢在本宫面前耍！」她不信我能彻底放下她，认定我是在用这种方式，逼她先低头。夜里，
她独自坐在空无一人的寝殿。往日里，无论她多晚回来，总有一道身影会默默守在角落，
为她点亮一盏灯。如今，那里空空如也。深入骨髓的孤单，第一次将她彻底淹没。
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她想，我一定是疯了，才会在他走后，如此心神不宁。
3我以为拒绝了赏赐，她便会消停。我错了。我低估了长公主的占有欲和掌控欲。
半月后的一天下午，我的酒馆突然被一队禁军包围。客人们吓得四散奔逃。我站在柜台后，
擦着酒杯，静静地看着门外。萧晚宁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她今日穿了一身火红的骑装，锦衣华服，衬得她本就明艳的容颜更加夺目。
只是那双漂亮的眼睛，此刻却布满了红血丝，眼眶也微微泛红。她死死地盯着我，
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阿尘，跟本宫回去！」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继续擦着手中的酒杯，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酒杯被我擦得锃亮，映出她强装镇定的脸。
「殿下说笑了。」我终于开口，声音淡漠。「草民如今只是个平头百姓，回哪去？」
「本宫的公主府，就是你的去处！」她上前一步，声音拔高。我抬起头，直视着她。
我轻飘飘地问出一句话。「殿下千金之躯，不是说，早就厌倦我这身贱骨头了吗？」这句话，
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精准地刺进了她的心脏。她的脸色瞬间煞白。她咬着下唇，
声音都在发抖。「本宫……本宫那是气话！」我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殿下的金口玉言，原来也分真话气话？」「草民愚钝，分不清楚。」「阿尘！」
她几乎是尖叫出声。她上前一步，想抓住我的手。我侧身避开。她抓了个空，身体一个踉跄，
更显狼狈。周围的禁军们都低下了头，不敢看这幅景象。我将擦好的酒杯斟满，
递给旁边被吓得不知所措的红姐。我的动作很自然，甚至带着一丝亲昵。「红姐，
尝尝新到的女儿红。」萧晚宁看到这一幕，嫉妒与愤怒让她几乎失控。她指着红姐，
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碰他！」我脸色一沉。我将红姐护在身后，冷冷地看着她。
「殿下，我的朋友，还轮不到你来置喙。」萧晚宁猩红着眼，死死瞪着我。那眼神，
像是要将我生吞活剥。良久，她转身离去。我知道，这只是开始。她不会善罢甘休的。
4第二天，京兆府的人就来了。领头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官差，说接到举报，
我这酒馆消防不合规，要查封。我并不慌张。我从柜台下取出一份文书，拍在桌上。
「官爷请看，这是当初建店时，京兆府尹大人亲自签发的合规文书。」那官差拿起来看了看，
脸色变得很难看。他没想到我连这一步都算到了。他们灰溜溜地走了。我以为事情就此结束。
没想到，下午，城防营的人又来了。这次的罪名更离谱，说我窝藏逃犯。领头的是个都尉，
一脸傲慢。我什么也没说，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递了过去。那是我还是影卫时，
与这位都尉一同办案，他赠予我的信物。都尉看到令牌，脸色大变。他立刻变得客气起来，
连声道歉，带着人匆匆离开。接连两次失利，萧晚宁气急败坏。她不懂，我跟在她身边三年，
学的不仅仅是杀人。朝堂的盘根错节，官场的迎来送往，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她以为我是一把没有思想的刀。她错了。刀，用久了，也会有自己的锋芒。见官方手段不行，
她又换了法子。她命人断了我酒水的供应。一夜之间，全京城的酒坊都不敢再卖酒给我。
没有酒，酒馆还怎么开下去？红姐急得团团转。「阿尘，这可怎么办？要不，
我们去跟公主服个软？」我摇了摇头。「不必。」我反其道而行，不再卖酒。
我开始推出各种新奇的果茶、点心，还请了城里最有名的说书先生。酒馆生意不仅没有垮掉，
反而因为这些特色经营，更加火爆。许多达官贵人家的女眷，都喜欢来我这里喝茶听书。
几天后，一个穿着便服，却掩不住一身贵气的“姑娘”，走进了我的酒馆。是萧晚宁。
她微服私访，看到座无虚席的酒馆，和客人们对我新产品的赞不绝口，脸色铁青。
她第一次感到无力。她发现她引以为傲的权势，竟然奈何不了这个她亲手放走的人。
她坐在角落，点了一壶最贵的果茶。我亲自端了过去。她看着我，眼神复杂。「阿尘，
你是不是觉得，赢了本宫，很有成就感？」我为她倒上茶。「殿下言重了，
草民只是想活下去。」她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滚烫的茶水烫得她喉咙生疼，
眼泪都快出来了。她却强忍着，不肯在我面前露出一丝软弱。她放下茶杯，声音沙哑。
「本宫不会放弃的。」她第一次意识到，她引以为傲的权势，
竟奈何不了这个她亲手放走的人。5朝堂上传来消息。瑞王向皇帝请旨，欲与长公主联姻。
瑞王是朝中新贵，手握兵权，野心勃勃。皇帝对这门亲事，乐见其成。萧晚宁的压力，
陡然倍增。这天深夜，酒馆已经打烊，我正在擦拭桌椅。一个人影，推门而入。是萧晚宁。
她没有穿华服，只是一身素衣，脸上也未施粉黛。她看起来很疲惫，很落寞。
她没再提让我回去的话，只是默默地走到吧台前坐下。「有酒吗？」我看着她，没有说话，
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坛陈年的女儿红。我给她倒了一碗。她端起酒碗，一口气喝了大半。
辛辣的酒液呛得她咳嗽起来，眼圈瞬间就红了。我没赶她走，只在她旁边，
放了一碟解酒的小菜。我们就这样沉默地坐着。她喝酒，我擦杯子。月光从窗外洒进来，
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许久，她突然开口。「阿尘，如果本宫……不再是公主了呢？」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我心中一动，但面上不显。「那也与草民无关。」
她听了我的话，发出一声苦笑。「你还是这么狠心。」她又喝了一大口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