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当日未时三刻,苏绾对着铜镜最后理了理鬓边的玉簪花。
青瓷妆匣里躺着小七送来的宫裙,月白缎子上用银线绣着缠枝莲,裙角沾了点晨露似的水光。
她指尖抚过裙腰暗绣的云纹——是萧王府的私印。
系统今早刚提示过“出席宫宴时着王府赐服”的任务,奖励是半日寿命补给,此刻那点寿命正像团暖烘烘的火,在她后颈心劫咒的位置烧着。
“苏姑娘,王爷的马车到了。”院外小丫鬟的声音怯生生的。
苏绾应了声,伸手摸向妆台抽屉最底层。
那里躺着半块染了茶渍的古方,用浸过沉水香的绢布包着。
指尖刚碰到绢布,系统提示音突然炸响:“检测到萧玦靠近,读心术可用次数剩余2次。”
她手一抖,古方差点掉在地上。
马车轮子碾过青石板的声音由远及近时,苏绾正站在王府侧门前。
萧玦的玄色马车停在台阶下,车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他半张脸。
晨光里他眼尾的红痣像颗浸了血的朱砂,见她过来,指节叩了叩车壁:“上来。”
车内飘着淡淡的沉水香,比她前日调的更清冽些。
苏绾刚坐定,车帘便被人从外拉拢,隔绝了所有窥视的目光。
“紧张?”萧玦的声音像浸了冰水的玉,“手在抖。”
苏绾这才发现自己攥着裙角的指节发白。
她抬头撞进他深潭似的眼睛里,突然想起昨日读他心声时,那句混在“漠北军粮”和“萧瑾动向”里的“别让她沾了脏东西”。
“王爷的沉水香里掺了龙涎。”她故意转移话题,“龙涎性温,能压沉水的凉,可王爷近日咳得厉害,不该用......”
“本王高兴。”萧玦截断她的话,目光落在她鬓边的玉簪花上,“这花是府里西院的,开得早。”
苏绾心头一跳。
西院那株老梅树,是她前日晨练时偶然发现的,当时不过多看了两眼——原来他连这个都注意到了。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时,钟鼓正好敲响。
太和殿的飞檐在暮色里像要扑下来的鹰,苏绾跟着萧玦往里走,耳尖渐渐发烫。
沿途的宫女太监都垂着头,可她知道那些藏在袖中的目光,正像针一样扎在她后背上。
“萧摄政王今日倒有雅兴。”
阴恻恻的声音从廊下传来。
苏绾抬头,见穿绯色朝服的男子倚着朱漆柱,腰间玉牌上的“瑾”字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是萧瑾。
萧玦脚步未停,甚至没侧过脸:“二皇兄不在偏殿陪太后用茶,倒来这里吹冷风?”
“听说摄政王带了位调香师。”萧瑾的目光扫过苏绾,像在看块破布,“莫不是怕宴上的香不够,要靠女子的脂粉气撑场面?”
苏绾喉间泛起腥甜。
她能听见萧瑾的心声,像毒蛇吐信:“等会让张大人在皇上面前参他私养死士,看这病秧子还能笑多久。”
萧玦突然停步。
他转身时广袖带起一阵风,烛火噼啪炸响,照得萧瑾脸上的笑僵成碎片。
“二皇兄若嫌脂粉气弱,本王倒有个法子。”萧玦抬手,指尖几乎要戳到萧瑾的眉心,“把你屋里那些掺了鹤顶红的沉水香全烧了,保准够冲。”
萧瑾的脸瞬间煞白。
他猛地后退两步,撞在廊柱上,玉佩“当啷”坠地。
苏绾看着他弯腰捡玉牌时发颤的手,终于明白萧玦为何能稳坐摄政王之位——他从不用刀,却能精准剖开对手最见不得人的伤口。
“王爷。”李公公不知何时出现在殿门口,弓着背搓手,“皇上催了。”
萧玦收回手,看也不看瘫在地上的萧瑾,率先往殿内走。
苏绾正要跟上,李公公突然用指甲掐了下她手背,声音细得像蚊蝇:“张大人袖里有折子,参王爷私通漠北。”
她脚步顿住。
李公公已经躬着背往殿内去了,只留下一句尾音:“香...能挡。”
太和殿内灯火通明。
苏绾跟着萧玦在主位落座时,目光扫过下首的官员——最末座穿宝蓝官服的老者正是张大人,此刻他正捏着茶盏,指节发白。
“上菜!”司礼太监的尖嗓划破喧嚣。
苏绾摸向袖中。
那里藏着个拇指大的瓷瓶,装着她昨夜调的“忘忧香”——以甘松、佛手柑为主料,能让人放松警惕,话到嘴边便转了弯。
系统今早刚奖励的半日寿命,全用来换了这味香的配方。
“苏姑娘发什么呆?”萧玦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他不知何时倾过身,呼吸扫过她耳垂,“可是怕了?”
苏绾抬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睛里。
她能听见他的心声,像雪落湖面:“她袖里的瓶子,是要给本王的?”
“王爷的茶凉了。”她答非所问,指尖悄悄扣开瓷瓶的木塞。
歌舞声渐起时,张大人站了起来。
苏绾手一抖,瓷瓶差点掉在地上。
她望着张大人朝龙椅走去的背影,喉间发紧——心劫咒的位置开始发烫,这是寿命消耗的征兆。
“启禀皇上,臣有本要奏......”
张大人的声音刚起,苏绾便将瓷瓶轻轻一倒。
清苦的甘松混着清甜的佛手柑,像春雪融在风里,漫过整个大殿。
正在舞剑的舞姬脚步顿了顿,执壶的宫女手松了松,连皇帝案前的烛火都晃了晃,火星子噼啪落在奏折上。
“臣......臣想奏的是,近日京郊粮价......”张大人突然卡了壳,额头冒出冷汗,“粮价...平稳得很。”
殿内响起抽气声。
萧瑾猛地站起,茶盏“当”地砸在案上:“张大人你昨日明明说......”
“二皇叔这是要教老臣说话?”张大人突然梗起脖子,“老臣活了六十岁,还轮不到旁人指手画脚!”
萧瑾的脸涨得通红。
他狠狠瞪了苏绾一眼,拂袖离席。
苏绾看着他撞翻的酒壶,酒液在地上蜿蜒成小蛇,突然想起萧玦昨日说的“她的香,能让本王想起些旧事”。
“苏姑娘好手段。”
萧玦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点她从未听过的笑意。
苏绾转头,见他正端着茶盏,目光落在她袖中露出半截的瓷瓶上。
烛火映着他眼尾的红痣,这次不像血,倒像颗被暖过的朱砂。
“不过......”他突然倾身,温热的吐息扫过她耳尖,“下次用香,先告诉本王。”
苏绾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能听见他的心声,像春冰初融:“原来她的香,是甜的。”
宫宴散时已过子时。
苏绾跟着萧玦走出太和殿,夜风吹得她打了个寒颤。
正欲告退,却听他说:“去书房。”
月光落在他肩上,将影子拉得老长。
苏绾望着他玄色广袖里若隐若现的青布带,突然想起系统的隐藏任务——修复旧物的寿命补给,或许就在今晚。
她摸了摸袖中还剩小半的瓷瓶,跟着他往御书房走去。
长廊下的铜铃被风吹得叮当响,像谁藏了满肚子的话,正急着要倒出来。
宫宴散后,月光像被水浸过的银纱,漫过太和殿的飞檐。
苏绾跟着萧玦往御书房走,靴底碾过青石板的声音格外清晰。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声混着夜风里铜铃的轻响,袖中那半瓶调和了甘松与佛手柑的香粉还带着体温——方才在殿上,她正是用这香打乱了萧瑾与张大人的默契。
萧玦突然停步。
苏绾抬眼,见他站在御书房朱漆门前,玄色广袖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腕间那截洗得发旧的青布带。“进去。”他侧过身,烛火从门内漏出来,在他眼尾的红痣上跳了跳,倒像是被暖化的糖霜。
书房里飘着沉水香的气息,案头一盏鎏金鹤嘴灯将光影裁成细条。
萧玦坐回主位,指节叩了叩案上凉透的茶盏:“方才张大人突然改了口风,苏姑娘用的可是调香术?”
苏绾垂眸,指尖轻轻摩挲着袖口的银线——那是奶娘临终前绣的并蒂莲,针脚细密得像在藏什么秘密。“回王爷,香能乱神,却乱不了真心。”她斟酌着开口,“张大人本就对萧二皇子的胁迫心有不满,不过是被香引着说了真话罢了。”
萧玦忽然笑了,眉梢微挑时眼尾的红痣跟着颤:“苏姑娘倒是把人心看得通透。”他伸手取过案上的茶,却没喝,只盯着茶盏里晃动的月影,“本王十岁那年,母妃被人用鹤顶红毒杀在御花园。
她咽气前抓着我的手说,这宫里的人心比毒酒还凉。“
苏绾心口一紧。
她能听见他的心声,像寒夜里裂开的冰缝,带着细不可闻的疼:“原来有人愿意听这些陈谷子烂芝麻。”
“后来本王学会了看折子,看朝服下藏的匕首,看茶盏里浮的毒。”他抬眼望她,目光比烛火还烫,“可苏姑娘不同,你连香里都带着甜。”
苏绾喉间发涩。
她想起系统面板上跳动的倒计时——心劫咒还剩八十七日,可此刻萧玦眼尾的红痣不再像血,倒像块化不开的糖。“王爷......”她刚要开口,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主子。”小七的声音隔着门,带着暗卫特有的低哑,“京郊暗桩传信,萧二皇子的人截了运往灾区的粮车。”
萧玦的指节在案上叩了两下,青布带随着动作滑到腕骨处。“备马。”他起身时玄色大氅扫过苏绾的裙角,“你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苏绾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听着马蹄声渐远,才轻轻吐出一口气。
书房里的沉水香淡了些,她的目光落在东墙的书架上——那里摆着几卷泛黄的书,最上层那本《香经》的封皮有些眼熟。
她踮脚取下那本书,指尖刚触到封皮,系统提示音突然在脑海里炸开:“检测到稀有调香古籍,触发隐藏任务:研读《心香引魂录》残卷,完成可获得寿命补给。”
苏绾心跳陡然加快。
她翻开书页,泛黄的纸页间飘出一缕极淡的沉水香,字迹是瘦金体,写着:“心香者,以情为引,以血为媒,可引七情入香,暂忘锥心之痛......”
“哗啦”一声,她手里的书突然被抽走。
苏绾猛地抬头,见萧玦站在她身后,玄色大氅还沾着夜露,脸色比方才更沉。
“苏姑娘倒是好兴致。”他的声音像浸了冰的剑,可苏绾分明听见他心声里翻涌的暗潮:“她碰了母妃的遗物。”
苏绾后退半步,撞在书架上。
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见萧玦手里那本书的封皮——原来《香经》四个字下,还刻着极小的“云萝”二字,是女子的名字。
“王爷......”她刚要解释,萧玦却突然将书按在胸口,指节发白。
他望着窗外的夜色,声音轻得像要碎在风里:“这是母妃的陪嫁书。”
苏绾喉间发紧。
她想起系统任务里提到的“修复旧物”,想起萧玦腕间那截青布带——原来都是他与母妃最后的联系。
“方才小七说的事......”萧玦突然转身,目光像淬了冰的刀,“苏姑娘可知,截粮车的人,身上带着调香一脉的标志?”
苏绾的指尖瞬间冰凉。
她望着萧玦沉下来的眉眼,突然意识到,这场局,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