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提着一个半旧的帆布包，站在“奇迹动物园”门口，铁锈爬满了招牌，那几个字本身就像个讽刺。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味道，动物的腥臊，消毒水的寡淡，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腐朽的气息。
这就是他动物学专业大三实习的起点，本市最破败，据传随时可能关门的动物园。
接待他的是老园长王德发，一个头发花白，腰杆不再挺直的男人，脸上沟壑纵横，写满了愁苦。
“小林啊，欢迎欢迎。”
王德发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被园区的尘土磨砺过。
“我们这条件简陋，你多担待。”
他引着林凡往里走，沿途的兽栏大多空置，少数几个里面的动物也无精打采，蔫头耷脑。
员工们三三两两，脸上没什么笑意，看见王德发和林凡，也只是木然地点点头。
“园长，资金方面……”
林凡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他来之前就有所耳闻。
王德发重重叹了口气，那声音里包含了太多无奈。
“唉，难啊，难于上青天。”
“能撑一天是一天吧。”
这话让林凡心里一沉，实习期能不能干满都成了问题。
他被带到饲养组，组长赵刚，一个四十出头，身材精瘦，颧骨高耸的男人，斜睨了他一眼。
赵刚有个外号，赵扒皮。
“新来的实习生？”
赵刚的语气不咸不淡。
“嗯，林凡，动物学专业的。”
林凡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专业对口，挺好。”
赵刚皮笑肉不笑。
“我们这儿缺人手，尤其是猛兽区。”
他顿了顿，像是刻意打量林凡的瘦弱身板。
“年轻人嘛，就该多锻炼锻炼。”
“白炎，归你了。”
“白炎？”
林凡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感觉有些耳熟。
赵刚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不带任何善意。
“对，我们园里唯一的一头白老虎。”
“好好干，别给我添乱。”
说完，赵刚不再理他，自顾自地去忙别的了。
周围几个老员工投来几道视线，有同情，有看热闹，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啧，赵扒皮又开始整新人了。”
一个压低的声音传来。
“那白炎可不是好惹的，最近脾气越来越爆，上个月还抓伤了老李呢。”
另一个声音接话。
“可怜的娃，刚来就接这么个烫手山芋。”
林凡默默听着，心里大致有了数。
这头名叫白炎的白虎，恐怕是个**烦。
他跟着一个叫老张的饲养员去熟悉猛兽区。
老张人还算和善，叹了口气。
“小林啊，你多加小心。”
“那白炎，以前可是我们园里的明星，威风得很。”
“不知道几年前怎么了，性情大变，谁都近不了身。”
“有人说它疯了。”
林凡听着这些“传说”，脚步不由自主地放缓。
终于，他们到了白炎的兽舍前。
厚重的铁栏杆上锈迹斑斑，有些地方甚至细了一圈，似乎随时都会断裂。
一股浓烈的猛兽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压迫感。
栏杆后面，一头体型硕大的白老虎正来回踱步。
它的毛发不再是纯净的雪白，而是带着些许黯淡的黄，像是蒙上了一层灰。
即便如此，那股百兽之王的气势依然存在，只是多了一丝暴戾。
白炎的眼睛是冰蓝色的，此刻却充满了血丝，凶狠地扫视着外面。
它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充满了警告意味。
这就是白炎。
林凡能感觉到，这头老虎身上散发出的不仅仅是凶猛，还有一种难以名状的焦躁与痛苦。
“平时喂食、清理，都在这外围进行。”
老张指着兽舍外一圈相对安全的区域。
“千万别想着靠近内舍，更别打开那道小门。”
老张特意指了指内舍铁栏上一个不起眼的小铁门，上面挂着一把大锁。
“那是观察用的，但现在谁也不敢用了。”
林凡点头，表示明白。
就在这时，赵扒皮的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
“林凡，愣着干什么？外围的落叶和粪便清理一下。”
赵刚走了过来，手里拎着一把铁rake。
“速度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他把铁rake塞给林凡。
林凡接过，准备开始工作。
赵刚却没离开，反而走到了那个观察小门旁边。
他掏出一串钥匙，竟然开始开锁。
“组长，你这是……”
老张有些吃惊。
赵刚瞥了他一眼。
“怎么？我检查一下设施不行？”
他手上的动作没有停。
咔哒一声，锁开了。
赵刚推开了那扇平日里紧闭的小铁门，发出吱呀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他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
“这门也该检查检查了。”
那扇门的开启，像是一个信号。
原本只是焦躁踱步的白炎，身体猛地僵住。
它蓝色的眼睛瞬间变得赤红，瞳孔骤缩。
一声震彻天地的怒吼从白炎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那声音充满了愤怒、痛苦，还有一种被激怒到极致的狂暴。
白炎猛地冲向铁栏，庞大的身躯带着巨大的冲击力。
砰！
一声巨响，整个兽舍似乎都跟着颤抖了一下。
白炎用尽全力撞击着栏杆，一次，两次，它的身体像是一枚失控的炮弹。
锈蚀的铁栏在巨大的力量下发出令人牙酸的扭曲声。
“快退！”
老张脸色煞白，大喊一声，拉着林凡往后躲。
赵刚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吓了一跳，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脚步仓促地后退。
其他员工也都被惊动了，惊慌失措地看向这边。
白炎再一次猛烈撞击。
嘎吱——
一根原本就细弱的栏杆，在白炎的巨力下，竟然肉眼可见地向外弯曲。
弯曲的弧度越来越大。
白炎前爪猛地探出，带着锋利的爪刃，险些从弯曲的缝隙中伸出来。
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林凡的脑子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那声音不是通过耳朵听到的，而是直接在他脑中炸开。
那是愤怒，是痛苦，是绝望，是纯粹的咆哮。
“滚开！都滚开！我要撕碎你们！”
那声音充满了野性和憎恨，带着白炎独有的低沉嘶哑。
林凡愣住了。
他竟然听懂了？
听懂了这头狂暴白虎的吼叫？
他看着眼前发狂的白炎，看着它那双充血的眼睛里清晰映照出的痛苦与挣扎。
那声音是幻觉吗。
还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