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溟这次的主帅是谁?”她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来,带着一点沉闷的嘶哑,却异常清晰冷静。
王副将垂首,语气凝重:“是呼延灼,苍狼军新贵。比当年的屠哲更狠,像条疯狗。昨夜派出斥候探报,他的前锋营已在盘蛇谷外侧扎营,人数五千,动作迅疾,显然是想趁我们不备,打通苍龙隘的前哨。”
“呼延灼……”沈清怡默念着这个名字,指尖在冰凉的沙盘边缘划过,带起一道细微的沙痕,“疯狗?再疯的狗,想钻盘蛇谷这道绝命的石缝,也得留下它的尖牙。”她缓缓抬起头,左眼中掠过一丝鹰隼般冰冷锐利的光,“传令:前锋营偃旗息鼓,藏于东侧鹰愁崖断壁之后。其余各部,依‘困蛇锁’阵图静守,无我帅令,半步不得擅动!违令者,斩!”
帐外狂风大作,吹得牛皮帐顶猎猎作响,如同猛兽的咆哮。帅案上微弱的烛火剧烈跳动着,映照着她冰冷的玄铁面具和那双沉如深潭的眼睛。她的左眼低垂,凝注着沙盘上盘蛇谷那狭窄的地势,唇边似乎有极其细微的起伏弧度,不是笑容,更像是刀刃出鞘前无声的锋芒内敛。
时间在雁翎关砭骨的寒冷中僵滞凝固。连呼啸的北风仿佛都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凝冻住,空气沉重得令人窒息。关口城墙上方,只有裹着厚厚裘皮和铁甲的守卫在昏沉夜色中如同冰冷的雕塑。
“呜——呜——呜呜呜!”
三声短促、一声绵长的巨大牛角号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死寂!沉闷的声响仿佛直接从地心深处炸响,带着原始蛮荒的凶悍,层层叠叠地卷过荒野,狠狠撞击在雁翎关饱经风霜的古老城墙上!
“敌袭!!盘蛇谷方向!是北溟的苍狼旗!”瞭望台上尖锐的嘶吼冲破云霄,瞬间点燃了整座要塞紧绷的神经!
战鼓轰然擂动!如同闷雷滚过天际。甲胄的碰撞声、兵刃出鞘的摩擦声、急促混乱的脚步声瞬间从关隘的每一个角落爆发出来,汇成一片狂乱的潮音。火把次第燃起,在黑暗中连成跳动的蜿蜒火蛇,映照着下方一张张骤然失血却又强自镇定的脸庞。
轰隆隆!巨木撞关的闷响如同擂在每个人的心脏上!城门在剧烈震动,簌簌落下灰尘。
沈清怡的身影出现在主城楼上。玄甲墨色,肩吞兽首狰狞,厚重的甲叶在无数火把跃动的光照下,折射出沉冷凝重的乌光,如同刚从幽暗地府踏出的神兵。她脸上冰冷的面具遮蔽了一切表情,唯有腰间出鞘的长剑‘秋水’,在寒风中发出细微的、渴血的低鸣。
“弓箭手,三轮覆盖!”她的声音透过面具,没有丝毫起伏,斩钉截铁。
王副将的怒吼应和而下:“射——!!!”
刹那间,漫天箭雨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离弦而出!漆黑的夜空中,密集的箭矢如同成群的嗜血蝗虫,遮天蔽月地扑向关下如同蚁群般涌来的北溟前锋!噗噗的钝响和凄厉的惨嚎声混杂着箭矢扎入骨肉的可怕声音,瞬间在城下响起。然而北溟人悍不畏死,顶着箭雨,如同潮水般再次汹涌扑上,攀爬撞门的疯狂势头竟没有丝毫减弱。
“拒马滚石!!”沈清怡的手稳如磐石,按在冰冷的女墙垛口上,声音依旧如同淬火的玄冰。
巨大的滚木轰隆隆落下城墙,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砸向人群!沉重的拒马桩被推下,翻滚着撞入敌群,碾出一条条血泥铺就的道路。
“不够……”王副将盯着下方越来越近的敌潮,黑压压的人头攒动,呼延灼那狼头纛旗在血腥的混乱中若隐若现,似乎距离关门已不到三十步之遥!他急得眼中充血,握刀的手背青筋暴起,“将军!火油呢?火油快顶不住了!”
城下聚集的敌兵已经彻底堵死了城门正面区域。无数燃烧着的尸体在挣扎翻滚,焦臭味弥漫。更多的北溟士兵则踩踏着同伴烧焦的躯体,用叠起的尸体作为垫脚,悍不畏死地向上扑爬!钩索狰狞地勾上了垛口!已经有悍勇的北蛮兵顶着滚烫的油火冲上了墙头!守城的士兵与其惨烈地缠斗在一起,兵刃劈砍骨头的闷响、临死前的哀嚎、血肉被烫熟的滋滋声……混作一片人间地狱的狂响。
关内关外的每一道目光,绝望的、凶戾的、焦灼的……无论敌我,都在无形中焦灼在了城楼上那具岿然不动的玄色身影上!
沈清怡的目光,却如同鹰隼般穿透了城下的血海地狱,死死钉在盘蛇谷方向的深邃黑暗之中。那黑暗如同凝固的墨汁,蕴含着择人而噬的杀机。
“……点火。”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冷得没有丝毫人气。
王副将愕然转头:“将军?点火?鹰愁崖还没……”点火意味着暴露藏匿的最后伏兵,而此刻鹰愁崖的伏军尚未合围到位!
沈清怡按在剑柄上的手指猛地收紧,关节处因巨大力量而泛出惨淡的青白色。“本将说——点火!”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金属断裂般刺耳嘶哑,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胆俱寒的绝对威压,重重砸在城楼混乱的喧嚣之上!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一刹那!
“呼啦啦——!!!”
盘蛇谷出口左侧鹰愁崖的断壁之上,数十支巨大的特制火箭被同时点燃,发出刺耳的尖啸,拖着粗长的、橘红色夹杂着刺鼻松油气的狰狞光尾,如同地狱爬出的火蛇群,划破浓重的黑暗,瞬间照亮了谷口左侧整片幽深沉寂的山壁!
惊变,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天……天火!是南渊神兵!”
“不好!我们后面!有埋伏!”
城下刚刚攀上云梯、甚至冲到墙垛前的北溟兵卒骤然被这从天而降的烈火光芒震慑!他们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只见后方山谷出口的黑暗处,竟在眨眼间被这片骤然爆发的火光照亮!
更可怕的是,火光照亮的不是谷口,而是谷口一侧的断崖——鹰愁崖断壁!那一片在火光映照下赫然显出密密麻麻、如同蜂巢蚁穴般张开的大小洞口!
“啊——!!!”下一秒,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从谷口方向猛然炸开!如同打开了一个巨大的沸水铁锅!
密密麻麻的箭雨如同突然被惊醒的毒蜂群,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锐响,从那些骤然被点亮的岩洞口中疯狂喷射而出!角度刁钻狠毒至极,箭矢上似乎涂抹了某种黏腻易燃之物,带着燃烧的星火尾迹,精准地攒射向那些正拥挤在狭长谷口、将后背完全暴露在崖壁之下的北溟后续部队!
箭雨覆盖之下,烈焰瞬间升腾!盘蛇谷出口,仿佛被打开了地狱之门,变成一片沸腾翻滚的火海!
混乱、踩踏、绝望的哭嚎瞬间在敌阵后方炸开!攀爬城楼的攻势为之一滞!
呼延灼的狼头纛旗骤然在后方混乱的火光中高高扬起,那个粗豪的壮汉在坐骑上挥舞着巨大的狼牙棒,声嘶力竭地嘶吼着整顿阵型,试图将冲阵和断后撕裂的军队重新聚拢。然而,那声怒吼只来得及喊出一半——
“开城门!”
一声清越的、带着金属颤鸣般穿透力的厉喝,骤然撕裂了雁翎关所有喧嚣!
城楼之上的那道玄色身影动了。她猛地一步踏出垛口边缘,沉重的玄铁战靴踏在冰冷青砖上发出沉重脆响。腰间悬挂的“秋水”长剑已执于手中,剑锋斜指下方燃烧的地狱!面具边缘似乎都凝聚着跳动的火光。
“众将士!随我——杀贼——!!!”
沉重的关门绞盘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吊桥轰然落下,砸起一片腥臭的血尘!
“杀!!!”
“随将军冲!!!”
沈清怡的身影如同离弦的重箭,率先穿过轰然开启的漆黑城门,冲入了外面那片燃烧着烈火与残肢、蒸腾着血雾与人喊马嘶的修罗场!身后是王副将狂吼着“杀”字冲出的南渊精锐!沉重的黑色铁流与城外燃烧的混乱赤红狠狠撞击在一处!
她的剑,如一条择人而噬的冰冷银龙。每一次点刺、横扫、劈斩,都毫无花哨,只有纯粹的速度与力量,带出一蓬又一蓬粘稠滚烫的血花!残肢断臂如同腐败的枝叶般纷纷扬起,又被重重踩进粘稠的血泥里。那具沉重的玄铁战甲被粘稠的、尚带余温的血液一次又一次地泼染、覆盖。暗沉的玄色之上,一层又一层猩红浓重地附着上去,迅速干涸凝结,发出浓重的铁锈和死亡混杂的气息。脸上冰冷的面具,更是早已被飞溅的浆液染透,如同恶鬼图腾。
整个盘蛇谷外,彻底化为一座恐怖的巨大磨盘,疯狂绞杀着冲入其中的血肉!
呼延灼!沈清怡的目光穿透混乱血腥的战场,死死锁定了那杆在后方火焰中左冲右突、想要重新收拢阵势的苍狼大纛!那个挥舞着沉重狼牙棒的壮硕身影被重重亲兵护在核心!
沈清怡将挡在身前一名北溟悍卒直接削飞了头颅,踩着无头尸体继续突进!血泥浸透战靴,步伐却毫无迟滞!她像一支洞穿了无尽血肉的凿子,硬生生在敌阵之中撕开了一条笔直的血路,直扑大纛核心!
呼延灼也看到了她!那个一路血洗而来、玄甲已彻底被血浆浸透的人形恶鬼!唯有腰间那把闪烁着妖异冷光的长剑和那张狰狞的银面!他脸上横肉抽动,眼珠子瞬间被狂暴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充斥!
“南渊贱狗!竟敢偷袭!”呼延灼暴吼震天,巨大的狼牙棒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如同盘踞的黑山般朝着冲来的沈清怡当头砸落!这一击凝聚了他全身的恐怖膂力,势要将眼前这个碍眼的蚂蚁连同她脚下的血泥一同砸为肉酱!
剑,无声划出。
没有凌厉的破风,只有极致的快和刁钻的狠!在沉重狼牙棒裹挟着泰山压顶之势落下的瞬间,“秋水”的剑锋如同鬼魅般擦着呼延灼狼牙棒上的狰狞铁刺掠过,冰冷的剑刃甚至没有碰到狼牙棒分毫!剑尖划出一道诡异莫测的微小弧线,在刹那间突破了狼牙棒凶悍砸落的“死亡领域”,精准至极地点向呼延灼握棒手腕最脆弱的肌腱连接之处!
快!快到极致!精准!精准到骇人!
呼延灼眼中的暴戾瞬间转为极致惊恐!他甚至来不及收势格挡!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细微的割裂声。
呼延灼巨大的身形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撞中!他握住狼牙棒的右手骤然失去了所有力道!沉重狰狞的狼牙棒脱手而出,轰然砸落在地面的血泥中!温热的、大股大股猩红的液体正疯狂地从他被割裂的手腕动脉中喷溅出来!
“呃啊——!”他发出野兽垂死般的痛吼,巨大的身体因剧痛而佝偻下去。
第二道剑光毫无迟滞地亮起!冷冽如寒潭水,带着洞穿一切阻碍的决绝!
呼延灼暴怒惊恐的嚎叫如同被利刃割断般戛然而止!他只觉得脖颈处传来一阵冰凉的穿透感,随后便是难以置信的麻木,那足以摧毁山峰的力量瞬间离体而去!
在后方所有北溟兵卒睚眦欲裂的注视下,在他们主帅巨大头颅冲天而起的画面中,在苍狼纛旗绝望轰然倾倒的血腥背景里——
沈清怡的身影已稳稳落在呼延灼的无头坐骑旁。
她的左手,高高举起一颗须发虬结、面目仍凝固着惊愕与恐惧的头颅。鲜血淋漓地、浓稠滚烫的液体,顺着她覆盖着玄铁护臂的小臂,汹涌地漫延流下,浸透了臂铠边缘,在她沉重的战靴下方无声地积起一片浓稠的红潭。
右手握着的‘秋水’剑尖还在滴血,剑身映照着她脸上冰冷的面具和身后混乱燃烧的惨烈战场。
嘶吼声、兵刃交击声、火焰舔舐木材尸骸的噼啪声、濒死的**……似乎在这一刻,随着苍狼纛旗的倾倒,骤然安静了一个心跳的时间。
呼延灼亲兵的眼眸瞬间被极致恐惧和难以置信所占据!短暂的死寂后,震天的、恐慌的呼喊猛然炸开!
“将军——!”
“神……鬼神!那个玄面女魔!她杀了将军!!”
“快撤!!回……回盘蛇谷!!!”
最后一丝抵抗的意志随着主将头颅的高举而彻底崩解!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北溟士兵中疯狂蔓延!他们丢盔弃甲,像被沸水泼过的蚁群,惊恐万状地冲向那已然化为巨大燃烧陷阱的盘蛇谷方向,试图躲回那唯一熟悉的死亡通道。
“虎!”沈清怡将呼延灼的头颅随手掷于脚下血泊之中,发出一声短促而森冷的清喝。玄面已被飞溅的污血彻底覆盖,唯有透过面具眼孔射出的目光,冷得如同万载寒冰,精准无误地锁死了谷口。
早已埋伏于侧翼、如同虎兕蛰伏的南渊精兵立时发出震天的应和:“虎——!!!”
刀光如林般亮起,狠狠刺向溃退的敌兵!这是一场毫无怜悯的追逐与剿杀!
雁翎关外,月华惨淡。大地被浓厚的血垢和燃余的焦炭覆盖,升腾起缕缕刺鼻的青烟,弥漫在尸山血海之上。风呜咽着刮过旷野,卷起残破的战旗残片,裹挟着浓郁得令人作呕的铁锈与死亡气息,送入雁翎关饱经沧桑的城垛。
城墙上,无数守关士兵疲惫地倚靠着冰冷的墙砖,很多人连手中刀枪都无力握紧,任由其跌落在地。他们呆呆地望着关下那片如同红色地狱般的巨大屠宰场,又僵硬地将目光投向远处尸骸堆积的小丘。
在那小丘最高处,屹立着一个身影。沉重的玄甲早已被暗红色的血浆彻底浸透、凝固,包裹着她削瘦却挺直如松的脊背。月光勾勒出她孤峭的轮廓,脸上冰冷的面具覆盖住所有表情,只映出一片幽然寒光。她手中提着的呼延灼那沉重硕大的头颅,断颈处的粘稠鲜血早已流干凝成暗红硬块。
无声的震撼,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地在每一个存活的南渊士卒胸中蔓延、冲撞。曾经只属于传说和流言中的“玄甲女魔”之名,此刻带着浓重血腥,刻入骨髓。她不再是遥远的符号,而是此刻亲手将北境苍狼军撕得粉碎的血染战神。
“将军……”一个脸上缠着染血绷带的年轻士兵,死死盯着那孤傲的持首身影,嘴唇嗫嚅着,想喊什么,却最终只化为无声的泪水。
王副将拖着一条受伤的腿,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粘腻的血泥靠近。他脸上布满风霜刻痕和飞溅的血沫,眼神却明亮得如同燃烧的炭火,直直迎向尸丘上那道身影的目光,毫不犹豫,单膝轰然跪地!
冰冷的甲片碰撞在血泥之中,发出一声闷响。
他用尽全力嘶吼出声,吼声穿透旷野稀薄的风,带着所有目睹这场地狱洗礼后活下来的士兵们心底所有的震颤与敬畏:
“沈将军!神威——!”
短暂的死寂。
紧接着,如潮的吼声自雁翎关方向猛然爆发!如同压抑了千年的巨岩滚落山崖!城墙上、关门前、残垣断壁间,所有残存的南渊士兵,不管是否受伤,皆抛下兵刃,朝着那个染血持首的玄甲身影轰然跪倒!
“将军神威——!!!”
声音汇聚成一股浩荡的洪流,裹挟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对强者的由衷敬畏,狠狠撕碎了雁翎关外死寂的夜空!久久回荡在饱浸鲜血的焦土之上!
沈清怡提着呼延灼沉重的头颅,站在高丘之顶,身后是燃烧殆尽的战场和跪伏如海的士兵。雁翎关在喊杀声止息后陷入一种疲惫的死寂,风呜咽着卷过旷野的血腥气,带着刺骨的凉意掠过她脸上冰冷的面具边缘。
一道被刻意压低却足够清晰的传报声,打破了她短暂的出神:
“报——!”传令兵裹着一身风尘疾驰到尸丘之下,翻身下马的动作带着劫后余生的微颤,单膝跪地,声音因激动而尖利嘶哑:“禀将军!八百里加急捷报!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派来的特使,已携嘉奖圣旨抵达关外十里驿亭!殿……殿下特令,嘉奖全军!庆功御宴即日于帝都筹办!请……请将军即刻卸甲,随特使回京……领赏!贺功!”
“领赏……贺功……”这四个字像是冰冷的石子投入深潭,在王副将的心头激起了涟漪。
关外残存的风卷起粘腻的血腥味和灰烬气息,扑打在沈清怡冷硬的玄铁面具上。她没有看传令兵,目光穿过跪伏的士兵,投向更深远处帝京的方向,那面具覆盖下的唇角,似有一瞬极细微的抽动,转瞬即逝,快得如同错觉。
“王胜,”她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沉而哑,带着一种历经厮杀后的淡漠与疲倦,“雁翎关……守住了么?”
王副将愕然抬头,一时间竟没明白她问话的含义,只下意识地回应:“自然守住了!将军神勇,大破苍狼……”
“那就好。”沈清怡打断了他,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只有深入骨髓的沉寂疲惫,“守住此关,不负军职。其余……与我何干?”她最后一句几不可闻,像是在问风,又像是在问自己。说着,她提着那沉甸甸的首级,一步步走下尸丘,玄甲靴踏过粘稠的血泥和冷却的尸体,发出湿重的噗噗声。
王胜看着她径直走向那匹在战场边缘徘徊、同样染血的战马,心头猛地一沉,忍不住急行两步追问:“将军!您……您不随特使回京?这……这是殿下和陛下的旨意啊!”特使还在驿亭等着呢!那可是泼天的大功!足以抹平一切的不公!怎么能……
沈清怡翻身上马的动作干脆利落,身体挺直如枪。她扯动缰绳,马匹转了过来。面具后的目光低垂,落在王副将脸上,那目光深不见底,如同一潭冻结的死水:“王副将。”
“末……末将在!”
“若他李玄风……”沈清怡的声音陡然加重,每一个字都淬着冰,裹挟着浓重到化不开的血腥气,重重砸在凝滞的空气中,“……想给他那‘娇娇’添一件血色丰功的战利品……”
她的声音陡然一扬,带着一种冰冷的决绝,响彻在尸骸遍地的战场上空:“——那就让他亲自来拿!”说罢,鞭影如蛇,狠狠抽下!
“嘶——!”战马吃痛,发出一声长嘶,四蹄骤然腾空而起!瞬间便如一道黑色闪电,冲入了关后苍茫的黑暗之中!只留下地上那呼延灼面目狰狞的头颅,孤零零地躺在染成黑红色的泥泞里,和远处马蹄声迅疾远去的尾音。
王胜和一众将士呆立在原地,望着那匹奔马载着玄甲背影在沉沉暗夜里化成一个越来越小的黑点。一阵北风吹过,卷起地上破碎的旗帜残片和尚未冷却的腥气,拍打在人们凝滞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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